这个人,有些陌生,有些熟悉。
他没有说话。
清城来不及反应,黑暗已被划破。不知道那人是谁,不知道辰晔情况如何,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希望看见明天的太阳,清城依然很害怕,但她确确实实看见月光了,清清凉凉,泛着蓝紫的晕。
那人放下清城,一跃上前,暴怒的混沌面前他渺小如莺雀,然而他偏偏是一只矫捷灵巧的莺雀,他从容不迫的挥起映着月光的长剑,在空中挽出几道蓝紫的光环,夹着朦胧的月晕和徐徐清风,给了混沌致命的一击。
那人转过身,清丽的月华下,他鬓角的发髻莹莹发紫。庞大的混沌在他身后轰然倒下,少年缓缓抬起头,露出明亮的双眸,和朱砂般的唇,月下风过,掀起额角几缕华发,露出一朵别致的玉兰纹印。
周围忽然很静,没有风便也没了树叶的婆娑作响,没有了打斗仿佛赤水也不流了。
清城舒了口气,轻松了许多,走上前,唤了声,“孤月。”
少年伸手调了个角度,托着天上的月亮,比了个将月亮摘下的动作,掌心凝起幽蓝的光,送给了清城。
清城默契的捧起“月亮”,轻轻一吹,化作荧光点点。
二人一笑。
“你还没忘记。”
“记忆犹新。”
清城第一次遇见他是一百年前,东海混战之后,清城换回女装,抢了酒鬼一壶酒,和着夜色躲到客栈的屋檐上准备酣畅淋漓的抒发一下自己的情怀,不料酒过三巡,正值晕晕晃晃不知南北之际,酒鬼带着乌七八糟的小鬼翻上屋檐来讨公道,是要连清城喝进去的酒一并讨回来。虽是清城失礼在前,可这酒鬼也忒得理不饶人,争执不下,只能大打出手。本来凭清城的身手根本不将鬼族之人放在眼里,可清城晕晕乎乎,神诀手法在脑海中已混战成一片。清城几番出手均不得要害,四下闪躲之际,一脚踩重,踩碎了几片瓦,一不留神掉到了客栈的屋子里。
少年宽衣正半,被天上掉下的美人儿惊得清醒;清城落入少年怀中,一脸贴在少年白皙的肌肤上。清城猛地跳起来,顿时醒了酒。
酒鬼不依不饶的杀进进屋子,少年从容的系好衣带,抄起长剑,三招之内,将小鬼杀得灰飞烟灭,最后一剑欲取酒鬼的小命,被清城伸手拦了下来。
清城上前解下酒鬼腰上的一葫芦酒,扔给了少年,“拿着,见面礼。”又将酒鬼五花大绑,扔在了少年床上,“得饶鬼处且饶鬼。”
“嗳,你把他扔这儿,我睡哪?”少年皱了皱眉眉头。清城这才注意到少年,那令男人因之心动,女人为之嫉妒绝世之颜。尤其额间一朵颇为雅致兰花纹印,犹若天赐之姿。一袭素雅的长衫,趁着刚而不失其柔的身材,真乃翩翩少年郎。
“好漂亮——”清城失声叹道。
“你也是。”二人的感叹却乃肺腑之言。
清城笑嘻嘻的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走,陪我喝酒。酒鬼的酒,大荒排名第三。”
二人翻上屋檐,并排坐在屋顶上,一口酒,一句话的聊起来。
“我叫清城馥,风神族的,你呢。”
少年愣了愣,豪饮了一口酒,挥手指了指空中一轮明月,“我和它一个名字。”
“月?”
“月亮?”
“蓝月亮?”
少年摇摇头,似有些惆怅,道,“孤月。”
话毕,又一口酒下肚。
“感觉这个名字很有意境。”
“有人也曾这样说过。”少年用肘撑着半倚着,咕嘟咕嘟几口酒。
“哦,是嘛。”清城笑靥如花,“看你神力运化自如,你是哪个神族的?”
“神族?会用神力的可不止神族啊。”
“魔,也是折翼的神。可是,看你不像。”
清城觉得身旁的少年虽然杀气过重,可周身纯明,寻不着一丝魔性。
“我也不知我算什么,我还是一株兰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他毕生的神力,我得以化成人形。或许我更算是只妖吧。”少年灌了半葫芦酒下肚。
“一只会用神力的妖,”清城笑了笑,又道,“怎么样,酒鬼的酒还不错吧。”
“差强人意,虽是缺了点余香,也算别有风味。”孤月撅了撅嘴。
“得尝酒鬼酒,浮生愿为鬼。真真看不出你品味还挺高。”清城讪讪。
“方才你说这酒排名第三,那前两名又是什么酒,有生之年,得望品上一品。”孤月问。
“这凡荒的酒,第二名,乃是神族盈童老头儿的百花酿,百花飘香,益气养颜。这第一名嘛,当属魔族世代相传的宫廷酒——醉里稥,传闻只饮一口,便令人,魂牵梦绕,醉生梦死。”清城心满意足的回答。
孤月不懈笑道,“传闻罢了,岂能当真。”
“空穴不来风。”清城一脸严肃,直直盯着孤月双眼,“莫非你喝过?”
孤月一愣,僵着身子摇摇头。
“哈哈,我也觉得你喝不到。那可是魔族的宫廷酒。”清城咕咚一口酒,忽而道,“若有下酒小菜便好极。”
“店家都睡了,别想小菜了,”孤月眯起眼睛,看看月亮,笑道,“华夏有九天揽月的传说,因此他们做出一种点心,叫做‘月饼’”
“啥?”清城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乐呵呵的伸手捏着天上的月亮,比了个将月亮摘下的动作,神力凝起淡蓝的光影,送给了清城,“尝尝,新鲜摘下的月亮。”
清城笑了半晌,见少年恭恭敬敬的拿着“月亮”,自己便伸手接过“月亮”,轻轻一吹,化作荧光点点。
月下,笑声朗朗。
“如果有缘再见,我们一起去华夏尝尝月饼。”
思绪飘回赤水之畔,清城拍着孤月的肩膀,正欲道谢,孤月“嗷”了一声,“你下手能不能轻点。”
“你受伤了?”
“旧伤,都快愈合了,估计又被你拍开了。”孤月言语间很轻松随意。
“怪我咯。”清城不以为然。
“不过,这回真要谢谢你。哦,你看见我的同伴了么?”
“你是说那头神兽,白泽?”
“他叫辰晔,三身灵族的公子。”清城四处张望。
“辰晔!三身族?原来是这样。”
孤月舞动手指,淡蓝的月光下,一朵硕大的玉兰花优雅绽放,花蕊处一动不动卧着的血染鲜红的神兽,正是辰晔。
“辰晔!”清城的心头一紧,慌张跑上前,环抱住白泽的颈,祈求他醒过来。
“像混沌这种通灵的神兽,虽然防御极为薄弱,但生性凶横、好斗,善于捕捉对手的弱点,通常会先将对手困在无边黑暗的恐惧中,使对手无机可乘,从而一击必杀。所以,面对混沌,但凡心中有一丝畏惧,都难以逃脱它的捕杀,而六族之内,无畏无惧的,又有几人。你这朋友倒是不同寻常,能破解混沌的暗黑幻术。”孤月叹了叹,“可惜,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是重伤,筋脉俱损,能在混沌嘴中强撑着也算是一大奇迹。这荒郊野岭,又无灵芝仙草,他很难撑过这一夜了。”
“小傻瓜,你醒醒,”本以为两人相依,逃过一劫又一劫,却没想到会在筋疲力竭之时遇到混沌,“你醒了,我以后就好生待你,你若就这样走了,你的族人该何去何从,你那大哥的仇又有谁替他报。”
也不知哪句话戳中辰晔的耳朵,白泽睁开眼皮,勉励张张嘴,却发不出声。清城贴近耳朵,也分辨不出他说什么。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比起困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清城此刻更加绝望。自己一向雷厉风行,从未想过有个毫无血缘的人会为自己舍弃生命。灵族的生命须臾短暂,韶华即逝,纵然只有千年的时光,也不应该在最美好的年纪里凋零,清城擦干泪水,“小傻瓜,撑住,我这就带你回巫咸山。”
“清城,”孤月缓缓道,“巫咸离赤水不过一段峭壁的距离,可赤水到巫咸却是山高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