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之东是大河。
河在地上也称为“海”，一望无际。海的中央有一座孤岛，很多年前益算还在地上当仙童的时候，曾经跟随其他仙友一起去过。
那时候那一带都是海，黑压压的一片，太阳出来了，遍地都是光亮，那里却是黑的。
那时候经常能看见一只小鸟，青绿色的，机灵可爱，益算管它叫：“鸦”，但鸟说她不叫“鸦”。
“我忘了自己的名字。时间太久了。”
益算每次去都能看见小鸟衔着石头往河里丢，日复一日。
“你不累吗？”
“我忘了自己为什么要丢。时间太久了。”
益算觉得小鸟可真是一只奇怪的小鸟。
于是第二天，她瞒着师父搬了一整座山过去决定填平大河。
小鸟却告诉她：“呆子，你这样会把河的两岸的居民全部淹死，快把它放回去！何况……河现在已经不再叫河，它叫海，填平它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好吧。”益算只能遗憾的离开。
没想到时隔多年她会再次来到这里，小鸟已经不见了，这里却出现了一座鸟的形状的山。
小郡主微微一笑。
就是这里。
这整座山里有一股很强烈的秃驴味。
她站在云头大声叫嚣：“蠢蛇！还不快把小秃驴给我放出来？！你想死吗竟敢把他掳走！”
山里面很快有声音做出回应。
“姐姐。你怎么来了？”
“谁是你姐姐！”小郡主右手向下一探，很快从郁郁葱葱的山林里揪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扔上云头。
益算仔细一看，正是前不久带走空空的那个黑衣黑裤黑靴黑斗笠的男妖。
小郡主危险的信子在男妖脸上不断滑过，留下三道银亮的水渍，臭的益算差点晕倒。
还好男妖还算镇定，非常识时务的趴跪在小郡主面前，一动也不动。
益算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由内而外的恐惧味道。
小郡主不屑的看着兄妹俩玩的同一个把戏。不过料想他们确实不敢明知故犯，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却依旧盛气凌人道：“带我进去见他。”
男妖哆哆嗦嗦的，引着小郡主走进自己的洞窟。
都说狡兔三窟，没想到狡蛇也是如此。一座不大的小山竟被他做出二十一个出入口，每次进去与出去的地方都不相同，小郡主和益算被他绕的头晕眼花。
“怎么还没有到？！”小郡主终于失去了耐心，一把掐住男蛇妖的脖子，势要逼他现出原形。
男妖眉心中间的金光突然闪了闪，更气得小郡主一掌将他扇倒在地上：“你还想不想成仙了？”
这句话像掐住了男妖的命门，他立即跪在地上不断的向小郡主磕头：“蛇女姐姐息怒，蛇女姐姐息怒，小人马上就带您过去。”
“这里……就是我抓过来的所有和尚。”
益算不敢相信男妖竟带他们来到一间奇臭无比的地牢，这里关押着十个以上的和尚，全部困在笼子里，有的则被绳子绑住吊在柱子上。
小郡主的眼睛很快在和尚堆里扫了一遍：“不对！”她警觉的开口：“我要找的和尚不在这里！”
益算也注意到，这一群和尚里唯独没有空空。
“你敢耍我？”小郡主再次捏住男妖的脖子，轻轻一提将他半吊在空中：“我看你是真的活腻了。”
男妖却依旧嘴硬：“姐姐大人。小人真的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个和尚……不会已经被我吃了吧？”
“什么？！”（什么？！）
益算和小郡主同时出声，空空要是被他吃了，那现在岂不是已经化成了血水？
“你竟敢……”小郡主欲伸手取了男妖的性命，没想到他却死死抱住了她的大腿：“姐姐大人！！也许我也并没有吃他呢？”
这一惊一乍的，连益算也忍不住一巴掌拍死他。
“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所有的和尚都在这里了？”
小郡主危险的信子再次从嘴中探出来，益算猜想这也许是她测试男妖是否在说谎的一种办法。
男妖果然老实了很多，一点一点解释自己的意思：“我是说过我抓来的所有和尚都在这里了。但姐姐你要找的那个和尚，也许根本就不是我抓走的呢？也许是我妹妹……也许是我……”
“不可能！”小郡主像铡刀一样铡断了男妖还没说完的话：“我警告你不要对我耍花招，是你妹妹亲口告诉我小秃驴被你抓走了，你竟敢抵赖？”
原来是那个贱人。
男妖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转眼又讪讪道：“那就对了姐姐，你不要看我妹妹长得老实，其实她的心思比我这山洞里的入口还多，她一定是想掩盖自己掳走了那个和尚的事实，所以才恶人先告状跑去您那里揭发了我，好让自己开脱。”
兄妹俩各执一词，小郡主一时也犯了难。
益算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明知这男妖在说谎，却没有办法可以向小郡主揭穿他。
眼看他以为自己离间计得逞，坏坏的邪笑，益算恨不得直接现了真身一巴掌给他拍个半死，然后再问出空空的下落。
小郡主思索一番决定谁也不要相信，一掌将男妖捏成巴掌般大小的蟒蛇。
“我看你们都是骗子。”
她冷冷一笑：“鹿男也不是个白吃干饭的，有他在小秃驴暂时没有危险。等我带你见了你妹妹你们当面对峙，一切就会很清楚了。”
“不要！”一听见要找自己妹妹对峙，男妖很快慌了，“我吃的和尚比妹妹多很多，她一直怀恨在心，您要找的和尚她也一定会算在我的头上。这不公平！”
“那依你之见……”
小郡主果然随便一诈就诈出来这男妖在说谎。
虽然的确没有从他身上闻到空空的味道，但那只能确定他没有吃他，不能确定空空有没有被他抓过来。毕竟整座山上都有小秃驴的味道，偏偏这妖怪身上没有，就更加可疑。
男妖将头狠狠磕在地上：“依小人拙见……也许您要找的和尚说不定正在这座山上，被我妹妹藏在哪个角落也未可知。不如您去把妹妹捉过来与我对峙，我就留在这里帮您找到那个和尚，您看行不行？”
“你当我是傻瓜？”小郡主不屑的将胆敢在她面前口出狂言的蟒蛇倒吊在她指尖：“如若小秃驴真的在这座山上，我前脚刚走，你岂不是后脚就要把他吞掉。你知他身体里藏了什么东西，一口下去不是正好助你成仙，连吃其他和尚都省了。”
男妖被小郡主戳破心思，尴尬的脚尖抠地，面上却还是努力维持冷静：“怎怎……怎么会呢姐姐，你知道我对您一片衷心，再说了吃和尚是有恶报的，哪能成了神仙？”
那你还吃那么多？
益算被他蹩脚的谎话气到无语。心想等找回了空空一定要去天上告这男妖一笔，请了其他神官下来捉他。
小郡主淡淡的摆摆手：“不要再费尽心思骗我了。你们兄妹俩说的话我一个也不会相信。昨日是我与小秃驴约好的时间，我故意派了信鸽前去泄了我的味道引他前去，就是想叫他在那里等一等我，等他被其他妖怪一抓我就去美救英雄。”
“偏偏小郡主的那个和尚老师不经通报，硬要在昨天进宫去给她讲什么佛法，一听到秃驴念经我就脑袋疼！耽搁了不过一会儿你那个妹妹就进宫来找我，说什么不知道了你的下落，来问我知不知道。我跟你很熟吗？你说怎么会那么巧……我看那个秃驴老师也是你们串通好来故意拖住我的！”
“小人冤枉！”
这些事情男蛇妖确实不知，他捉了空空就马不停蹄的奔去了东山之东，哪有什么闲心去让妹妹惹这可怕的蛇女。
都怪妹妹那个贱人！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行踪。
“这一定都是我妹妹的计谋！关于那个和尚小人是真的见也没见过……不过妹妹当时的确给了我一件女人的衣服。那件衣服上确实有那和尚的味道。”
小郡主脸色一变：“女人？”
益算见男妖哆哆嗦嗦的不知从哪里变来一件衣服，顿时也变了脸色。
那是她的衣服……
之前给小和尚盖屁屁用的。
小郡主怒火中烧，的确闻见那白纱外衣上有空空的味道，也有一股陌生的女人味道。
男妖狡黠的转动眼珠子走到小郡主身边，想必她也闻到了那上面的仙气，于是旁敲侧击的提示小郡主：“那个和尚……难道和天上的哪个女神仙有关？”
小郡主想也不想抽了男妖一巴掌：“这上面的确有你妹妹的味道，等我捉她回来和你当面对峙，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男妖目送着小郡主气呼呼的离开。
女人就是好骗。
他妹妹身上的味道他怎么会没有呢？
男妖笑眯眯的拿出妹妹亲手绣给他的荷包，上面用金线勾了“平安”两字。
子叶。这次你替我顶了这个黑锅安心去死，哥哥才是真正平安，也不算白费你一片苦心。
男妖露出蛇尾开开心心的扭去另一个洞窟。
益算紧紧跟上。
也不知道空空怎么样了。
男妖在洞窟门前设置了重重机关，益算仔细的记住打开的方式，幽幽的跟在他身后飘进去。
想来要不是舅舅嘱咐过要她不能在人间现身，她早就拿出算盘将这里炸个精光。
“你还好吗？”男蛇妖阴森森的吐出信子，冲洞里冷血的微笑。
空空果然被他关在这里，浑身被剥了干净，吊在一个装满清水的大桶之上，看来是受过这妖的酷刑所以浑身湿漉漉的。
这洞里唯一的亮光就是床边的两支火把，正在小和尚身侧一左一右，映的他身上的水珠忽明忽暗。益算每跟着蛇妖往前走一步，就有不同角度的水珠发着光照进她的眼里。
大好春光，益算却气得只想杀人。
她还未动作就见小和尚渐渐转醒。
“施主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还施个屁的主啊？他当然是想吃了你了！”
鹿男正骂出益算心中所想的话。小和尚也太过天真了。
不过这个鹿男小妖怪怎么如此没用？连这个九百年道行的蛇妖都打不过。益算深深遗憾。
哪料男妖微微摇头，好像十分苦恼：“小师父你乃出家之人，修善行得善果，我若吃你岂不是和老天爷作对？”讲到这里，他似乎哽了一下，应该是想到不久前将他们全家炸回原形的那道天雷。
男妖后怕道：“我不是要吃你。而是要劝你。劝你求我吃了你。”
“……你放屁吧。”
鹿男再次说出益算心中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