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算感觉腹间的舌头越缠越紧,上面的倒刺已经刺入了她的身体。
但小树蛙的妖力浑浊,显然不是她的对手,于是她忍住恶心,伸手捏住了他滑唧唧的舌头,顾不上刺痛,最后一次警告他:“你先放了我,仙丹的事是我的错,如果还来得及,你放了空空,我现在就去问我舅舅替你要一颗。”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小树蛙哈哈大笑:“我吃过人了。”
益算的眼神一滞,小树蛙的舌头瞬间被拧到血液静止:“你、吃、了谁?”
“蛇,蛇尚,都,都怪他们分,分了水井。”小树蛙很无辜的变成大舌头。
“什!么!时候!”
益算的气血倒流,千万,被吃的那个千万不能是空空。
“找就吃啦!”小树蛙破罐子破摔:“还不止一过!”
益算松口气,那就不会是空空,攥紧的手终于放开了一点,但她仍不敢掉以轻心:“你今夜有没有抓过一个和尚?”
“和你一起洗澡的那个?”小树蛙终于可以正常说话,对于益算和空空做的事,他一秒也没有错过。
益算想到空空白里透红的裸体,还有他扒住木头惊慌失措的可爱样子,忍不住红了红脸颊。
“他被你弄哪儿去了?”
“我没有抓他!”小树蛙生气的反驳:“我没理由害他,他没有参与封禁我的水井,当年散去我父亲母亲的魂魄也只是受到你的指使,虽然看起来很好吃,但我真的没有害他!”
益算已经不能再相信小树蛙的话。
他的舌头还在试图将她卷进嘴里。
“如果你敢骗我……”
益算吸进一口雾气试图暂缓疼痛,不对啊:“你是不是……”
她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说话的时候似乎看见体内的金光变成了空空在飞。
益算益算……
益算益算……
小和尚好听的声音飘飘荡荡,遥远的像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益算忍不住伸手去抓:“空空!”
“别怕……”
“到我身边来。”
可是小和尚只是双手合十,淡淡的朝她摇头:“女施主……请你自重。”
啊,小和尚又这么叫她了。
她不是……不是什么女施主。
“空空……”益算眼含热泪,大脑因为小树蛙注射的毒素昏昏沉沉的,所有景象在她眼里都和往常不同。
天是黑的,地是白的,花是绿的,草是红的。
只有空空,空空还是一如既往的纯洁无瑕,他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益算拼命的向他靠近,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池深潭。
向下一踩,益算被水淹没了。
“咕噜咕噜。”
她没反应过来,还在执着的叫空空回头。
可惜空空无动于衷,白色的月牙袍子挂在他身上轻轻飘起来,他手拿佛珠,朝着黑暗的深处越走越远。
益算看不见他了。
空空被妖怪掳走了。
她心底一松,被水呛的太难受了,好累啊,那就沉沉的睡吧。
————
幻境里
益算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关于玉帝的梦。
很久很久以前,舅舅还不是天上的玉皇大帝,他在青峰山上修行,是一个很普通的,修炼术法的道士。
舅舅的姐姐陪同他一起住在山上,姐弟俩是道观里最具天赋的奇才。
凡人飞升靠的是机遇,舅舅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得到了那个机遇,那时候天上有人下来问他:“喂,你愿不愿意去天上做星君?”
舅舅说:“姐姐去,我就去。”
于是那时候的玉帝找到姐姐,也就是益算的母亲,问她:“喂,你弟弟被我选中去天上做星君,你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
姐姐说:“我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舅舅这么去问他的姐姐,姐姐说:“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我怀了他的孩子,如果我去天上陪你做星君,那么我以后就会再也见不到他。”
舅舅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你不是说修行才是最重要的吗?”
“对不起。”
姐姐骗了他。
他们因此被赶出了道观,一起住进了那个男人的家里。
姐姐每天都在呕吐,舅舅很难过,因为他没有办法。他去找那个男人,但男人说这是正常现象,他们都没有办法。
于是舅舅走了,没有和任何人说。
半年后,他重新回到那个家里,姐姐的肚子变得好大,她快要生产了。
姐姐将舅舅拉去她的肚子上贴住:“小糖,你听到了吗?”
舅舅听到了。
是金丹和那个孩子一起跳动的声音。
孩子会夺走她的力量。
于是舅舅想把那个孩子拿出来,他告诉姐姐:“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可姐姐说:“我愿意。”
“二十七年的努力,你比我更早修到那颗金丹对不对?姐姐。”
姐姐不知道如何解释。
其实在舅舅出生之前,就有人从天上飞下来找她,还是那个玉皇大帝,问她:“喂,你愿不愿意去天上做月老?”
姐姐说:“弟弟去,我就去。”
————
舅舅发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个孩子生不下来。
益算在姐姐的肚子一直待了两年。
姐姐被折磨的睡不着觉,那个男人在床边陪她,舅舅就坐在门外。
姐姐整夜的哭喊,每一声嘶吼都像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划在舅舅身上,他不敢合眼,他梦到自己的姐姐躺在血泊里要他别走。
他们其实是一直在一起的,姐姐将他从母亲的肚子里接生出来,她大他十四岁,等于他半个娘。
舅舅不知道那个男人什么时候闯进了他们的生活,但他看清梦里的那个孩子,她从姐姐的身体里爬出来,将她开膛破肚,带着腥臭的血渍和深深的恨意。
她要偷走他的姐姐。
他要亲自拯救她的性命。
但姐姐不许,她说:“小糖,你不能这样做。”
“那么你就和我一起上天庭,你有金丹,可以在天上谋个一官半职,玉帝会救你。”
但姐姐摇摇头:“可是这个孩子不行。”
于是舅舅又等了三年。
益算终于出生了。
那是个异常燥热的日子,躲在屋子里的人也会因为呼吸出汗,舅舅却蹲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面顶着太阳热切的期盼外甥女的降临。
可姐姐难产了。
那个孩子是个死婴,一出生的时候就没有呼吸。
姐姐伤心欲绝。
舅舅快疯了。
他看见她浑身是血的躺在那张床上向他招手,气若游丝,就像那个梦里。
他必须得带她走了。
但有个女人跑来告诉他:“谢歌堂,你的小离出事了!”
小离是姐姐为舅舅挑选的妻。
舅舅很喜欢她。
他这才知道姐姐向他招手是让他赶快回去,小离的生产之日也是今天,他不该在这里。
于是舅舅听话的回去。
但接生的大夫说:“不用了,你来晚了,准备后事吧。”
那个女人说:“那也不一定,如果你愿意放弃上天的机会,刨出你的金丹交给他们母子,也许他们还有机会活命。”
舅舅第一次犹豫。
他想,姐姐也许已经改变了主意。
因为那个孩子死了。
他们可以一起飞升至上天庭。
于是他拒绝女人的要求,狠心看妻儿奄奄一息,头也不回的飞奔回去找自己的姐姐。
但那个屋子里只有玉帝和姐姐的尸体。
玉帝笑眯眯的告诉他:“恭喜你,你通过了考验,可以正式荣登上天庭,选择你自己喜欢的职位。”
舅舅越过他走向姐姐的身边。
他将她从血泊里捞出,静静的环抱在怀里。她已没有了呼吸。
“怎么会这样?”
那是舅舅第一次哭泣。他感觉到心痛,呼吸是那么的沉重,带着从腹中翻滚上来的血腥气。
玉帝头疼的告诉他:“你不要这样。刚刚有个女人来过,说你不会放弃劝她上天庭,除非她刨了自己的金丹,那样才能断了你的念想。”
“歌语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玉帝递给舅舅一封干净整洁的书信:“她拜托我交给你,这也是她嫁给我五年来,拜托我做的唯一一件事,她让我劝你不要报仇。”
舅舅静静的打开书信,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满了姐姐的真心:“谢歌堂亲启,小糖,有你真好。姐姐这一辈子非常满足,幼时有你陪伴,中年再遇风羽和我素未谋面的孩子,我已非常开心。还记得你幼时体弱多病,常常发热哮喘,姐姐半夜蹲在厨房为你煎药,熬糖水,知你最怕苦,我就唱歌哄你,一直到苦味散尽你也睡着,姐姐这才敢躺去你的房里打地铺。你自幼失去爹娘,身边只有我一个亲人,自然被我娇惯,脾气还需稍稍收敛。你自小不爱说话,以后姐姐不在身边,还需你慢慢改变。关于我腹中的孩子,姐姐知道你一直不喜欢,你以为她分走了我对你的爱,小糖,姐姐向你保证,并不是这样。你在我心中最重要,永远,我死后亦是如此。”
“这个孩子,我早知生不下来。”
“我设计骗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小离的事,是红螺向我建议。我觉得她说的很对。其实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因为上天的名额只有一个,我决定交给你。你比我有能力,一定能做的很好。益算的工作是增减人妖怪的寿命,你心地善良,但能明断是非,不似我优柔寡断,这个职位非常适合你。”
“刨了金丹我也许不会死,如果你愿意,可以将姐姐附身的石头带去天庭,但原谅我不会再以人身见你,我不入轮回,是离不开你,我爱你。但我不能再拖累你。小离得了我的金丹,也会拥有我的法力,有你相助,想必不过两年便可飞升。你要记得洗去她身上我留下的痕迹,她与你我不是一体,玉帝答应过我不会为难。”
“以上事情我全部知情,由我一手操盘与任何人无关。小糖,姐姐一片苦心可见你命之珍贵,希望你好好珍惜,有你真好,我爱你。你的姐姐。”
玉帝亲自将舅舅从地上扶起。
姐姐如她所言变成了石头。
舅舅不敢相信。
原来姐姐也没能忘了那个梦。
他们在前一世做过夫妻。
早知如此他还何必忍耐?早不该看她嫁给别人,自己就应该独占了去。
舅舅冷静的回到家里,手刃了和他拜堂成亲的妻,连同那还有最后一口气的孩子。如果不是为了讨姐姐开心,他也未必会娶她,更不要说用姐姐的金丹救她们的性命,这只能是个笑话。
但姐弟俩最终被算计。
红是红,螺是螺。
红螺其实是一对夫妻。不过两个都是女子,一个白天出面做舅舅的邻居,一个晚上露面做姐姐的知心人。
她们设计欺骗了善良的姐姐。
那颗金丹终究没有救回小离,而是落入了她们的肚子里,两人合二为一,飞升上天庭做了掌管姻缘簿子的月老。
玉帝知情,但他也欺骗了姐姐。
他知道让她怀上他的孩子会要了她的命,但他急需一个人上天去做益算星君,他的工作忙不过来。
姐姐将计就计。
她和舅舅的姻缘斩断在第十世。
姻缘簿私自生出灵识并相爱的罪过,在第十一世终于迎来最终结局。
她要成全他。
原来这份爱,真的不能拥有美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