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要不要叫武黑闼先带人把后山清理一下?”
纪颌问道。
沈宁笑了笑道:“不用,这些日子武黑闼和刘秀一直在后山开菜园子,没什么可清理的了。”
“其实我也是想把附近的野物打一打,省得明年开春有野兽祸害菜园。”
他说的诚恳,就好像真的打算在后山开一块园子似的。
“大当家,有件事……”
纪颌犹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你说。”
沈宁点了点头道。
纪颌沉吟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大当家,前两天刘秀带着我的亲兵队到山下抬了不少马粪上来,这事您知道吧。”
“嗯,知道。”
“那,大当家,昨天夜里,还是刘秀带了他自己的亲兵往后山抬了十几口大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难道就是武黑闼说的什么什么菜籽?”
沈宁笑了笑道:“肯定不是。”
“那是什么?”
“一会儿去后山看看你就知道了,也不是什么神秘的东西。”
沈宁故作高深,转身离去。
沈宁走了之后,纪颌连忙将忠于自己的亲兵召集起来,他不敢否定沈宁是不是想在后山对他怎么样,但他也不能不去。
沈宁在后山神神秘秘的开什么菜园子,纪颌知道他或许仅仅是想勾起自己的好奇心引自己去而已。
说不得沈宁真的存了什么歹毒心思,在后山跟自己来个了断。
但,只要沈宁敢动手,他恰好能将计就计。
他将亲兵们都召集起来,然后吩咐自己的亲兵队正带了十几个人先到后山去查看,以防中了沈宁的埋伏。
他在长袍里面加了一层链甲,又特意在心口位置上藏了一个银盘当护心镜用。
怀揣了一柄利刃,收拾好了一身东西后带着大概七八十名忠于他的亲兵往后山走去。
同时,他还派人去找武黑闼和刘秀,让他们两个人集合队伍到后山狩猎。
纪颌安排妥当之后,感觉沈宁已经没有什么可乘之机这才放心。
只是到了后山之后他却傻了,因为他所安排的一切都是针对沈宁要对他下手而准备的。
可到了后山一看,竟然只有沈宁自己独自一人的站在那里,只带了一柄硬弓,还有他的黑刀,除此之外什么都东西都没带。
他手下的那些亲信一个人都没跟着,更别说他的亲兵队。
“大当家,你不是说咱俩各自带着亲兵的吗?”
纪颌诧异了一下,问沈宁道。
沈宁笑着摆了摆手。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想了想带得人多了也没什么用处。"
"既然你带了人来,我也就不带了。反正后山上也没有什么凶猛的野物,人太多反而没有什么涉猎的乐趣了。”
“走走走,刚才我还看见一只野鹿逃了,咱们追过去。”
他笑呵呵的样子分外的随和,看起来人畜无害。
纪颌有些疑惑的扫了扫四周,先派过来的亲兵队正悄悄对他点了点头,示意这里很安全,没有埋伏。
纪颌不露痕迹的点了点头,随即笑着对沈宁说道:“既然大当家今日来了涉猎的兴致,那我就陪大当家玩玩。”
“只是大当家可千万别笑话我箭术低劣,说实话,大当家箭术神乎其技,跟大当家比起来我这箭法简直就不入流。”
沈宁哈哈笑道:“我不过是个武夫,而且从小便被人追杀,所以对自己的要求有时候过于严格了些,箭术,刀法不过都是保命的手段,不值一提。”
“哦?”
纪颌跟在沈宁身后一边走一边问道:“大当家从小被追杀?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沈宁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纪颌见沈宁不肯说,心中更是疑惑。
他本以为沈宁是幽州景守信麾下的亲信将领,甚至有可能是景守信的儿子。
可听沈宁今天这话语中的意思,好像有点他从小就被仇敌追杀不得不浪迹天涯的意思。
如果真的是景守信的儿子,怎么可能被人追杀?
“大当家这不说,倒是勾起我的好奇了。哈哈,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大当家要不就多多少少告诉我些?”
沈宁也大笑起来道:“好奇,人都有好奇,只是有时候好奇心太重,反而会引来灾祸。”
说完,他若有深意的看了纪颌一眼。
纪颌被他这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腰畔的横刀。
沈宁的视线带着点戏谑扫过他的刀子,笑容中透着的不屑深深的刺伤了纪颌的自尊。
这一刻,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性颇佳的纪颌竟然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和对沈宁的反感,几乎忍不住就要将横刀抽出来劈砍。
沈宁的眼神太伤人。
刺痛了纪颌某处最脆弱的神经。
那眼神,就好像如果沈宁想,杀他,随时都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大当家,你什么意思?”
纪颌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
沈宁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信口一说罢了。”
“对了”
沈宁止住脚步,回头直视着纪颌的眼睛问道:“你好像对后山的菜园子格外感兴趣?”
“这几天你已经好几次偷偷溜到后山查看什么了,不就是一块破园子吗,呵呵,想看,大大方方到后山看就是了。”
被沈宁突然点出这件事,纪颌的脸色猛的一变。
“只是好奇,大当家你既然是要种菜,逆了时节也就罢了,挖那么大那么深的坑干嘛?”
索性,纪颌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他悄悄握紧了横刀的刀柄,随时准备下令杀人。
虽然山下还有五百骑兵,但既然沈宁不是景守信的儿子他忌讳也就少了一大半。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后山之后,纪颌的心跳越来越快,有一种杀人的冲动越来越浓烈。
他几乎按耐不住,甚至想立刻将沈宁一刀砍死。
不仅仅是沈宁,就连紧紧跟在他身后的亲兵,他都越看越不顺眼。
沈宁往前凑了凑,几乎是贴着纪颌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坑不是用来种菜的,而是用来埋死人的。”
纪颌一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手握刀柄,狠狠的盯着沈宁。
沈宁哈哈大笑道:“一个玩笑,二当家至于这么紧张吗?”
没人看见,在靠近纪颌的时候他将一个小纸包里的粉末洒在对方身上。
在之前去纪颌房间的时候,这种粉末沈宁已经在他的书桌上悄悄洒了一些。
此时,众人恰好走到那几个深坑边上,沈宁笑呵呵的指了指那几个深坑道。
“二当家,怎么样,这坑莫说种菜种树,棺材都能埋得下了吧。”
“哈哈,这里面填了马粪,埋上土明年开春准能种出一茬好菜,萝卜什么的,个个都人头那么大!”
他比划了下,眼神中的戏谑更浓了几分。
“欺人太甚!”
纪颌突然怒吼了一声,刷的抽出横刀:“沈宁!你一再逼我,今日我要个你做个了断!”
喊完,他一刀劈向沈宁的面门。
沈宁向后一闪,大声问道:“二当家!你这是要做什么!”
纪颌双目赤红,也不说话,只是一刀一刀的劈向沈宁,沈宁左躲右闪险象环生,却一直没有还手。
纪颌的亲兵队正见事态不好,连忙冲上去从后面抱住纪颌:“二当家!二当家!你这是要干嘛,是要和大当家比试一下吗?”
他大声的喊道,想提醒纪颌不要冲动。
只是他才喊了几句,后面的话就吞进了肚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纪颌反手一刀捅进那亲兵队正的肚子里,随即挣开那亲兵的双臂,回身一刀将一颗硕大的人头砍掉。
血雾中,那人死不瞑目。
“我要杀了你!大当家的位子是我的!我的!”
纪颌一刀快似一刀,状若疯魔。
“二当家!”
“二当家!你要干什么!”
后面传来一阵呼喊,却是刘秀和武黑闼带着数百人已经到了后山。
众人骤然发现二当家纪颌竟然一刀一刀的劈砍,好像是要杀死大当家沈宁!
刘秀和武黑闼大声呼喊,许多士兵们也纷纷喊叫让纪颌停下来。
这时,刘秀冷不丁的喊了一句:“纪颌!大当家对咱们有恩,你这人怎么恩将仇报!”
“上次你让我在此处挖坑引大当家来杀了他,我就不忍心下手,你这贼子,狼心狗肺!”
“早早的让人在此处挖了深坑,还派人埋伏,你太狠毒了!”
他这一声,将所有燕山贼的愤怒彻底点燃。
“保护大当家!”
武黑闼和骆毅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大喊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群悍匪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
纪颌的亲兵奋力的阻拦,但终究人数上太少了些,很快就被愤怒的燕山贼打翻在地,而此时,那纪颌竟然还在一刀一刀的砍向沈宁。
沈宁嘴角挑了挑,只是躲闪却并未拔刀。
纪颌那赤红色的眸子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是在沈宁看来,却没有丝毫的威胁可言。
纪颌的刀法说不上烂,但对于沈宁来说远构不成威胁。
只是,沈宁一味的躲闪看起来倒真有几分险象环生的意思。
“大当家!拔刀!”
武黑闼大声喊道。
数不清的燕山贼涌上去试图制住纪颌,却被他用刀接连砍伤了好几个。
这时,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句:“杀了他!这样狼心狗肺之徒,大家不必跟他讲什么道义!”
这句话就好像一针催化剂,彻底将人们的愤怒催发到了极点。
嘭,一只老拳狠狠的砸在纪颌的鼻子上,打人的燕山贼怒目相向。
嘭!不知道第二拳从什么地方而来,直接打碎了纪颌的鼻梁骨。
紧接着,数不清的拳头暴风骤雨般砸了过来。
撕扯中,纪颌的长袍被扯得支离破碎露出里面的链甲,又一柄短刀从怀中掉了出来,这让众燕山贼更加愤怒。
“他是故意引大当家来的!”
“身穿链甲,怀揣利刃,没安好心!”
“打死这个王八蛋!”
链甲可挡刀枪羽箭,却挡不住暴怒人群的拳头和脚。
其实,从沈宁知道纪颌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甚至想杀了自己立威开始,纪颌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而当他散布谣言的事被沈宁得知之后,他具体到怎么死也已经注定。
谣言止于凶者,而凶者,是所有燕山贼。
多年后,当武黑闼和刘秀谈起此事的时候,刘秀感叹道:“我后来才想通,其实纪颌从一开始就想害了大当家。”
“而咱们大当家何尝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把那一千二百人的队伍据为己有?”
武黑闼笑道:“纪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论机谋……”
刘秀也笑了笑,屈指算道:“我数数,一个,两个,三个……这些年,莫说纪颌这样的小人物,大名鼎鼎的家伙被咱们大当家玩死的还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