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邢子晗惊喜尖叫,他已经好多好多年没怎么跟人说话了。
平时最常就是跟包子铺老板说“来俩酱菜包子”,他感觉自己都快忘了怎么说话了。
脑子里思考十几年,早就快疯掉了。
唐东显得有些着急,他虽立刻明白了形势,但笋子不明白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落到地府,现在都还不知道在哪呢,会不会受欺负。
“老晗,家长里短先放放,告诉我,怎么找人最快。”
“找人?”邢子晗有些不敢相信,“你想在鬼城找人?”
他接着说:“你知道整个地府有多少座这么大的鬼城吗?”
“万亿不止!”
唐东沉默了,万亿不止,听起来太浩瀚了。
“老晗,我别无选择。”
两人回到住处,简单交流了一下情况。十几年过去,邢子晗总算是在地府盘了间房,家中还算整洁,不再像以前一样画卷和书册乱放了。
“这唐非真不是个东西,言而无信,不过话说回来,听你的意思,你们到了北漠边缘,应该经过了一座叫托叶的城市吧。”
唐东凝重地皱了皱眉,他有点怕提到这个,该怎么跟老晗说他老婆已经爱上了别人还跟别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事情呢?
实话实说?
十几年前他就是为了秋砂,废寝忘食地做功课,盼着有朝一日能重返人间与她团聚。
“你收拾得这么干净,是认清现实了吗?”唐东说。
“差不多了吧,不是人人都能有你这样的好运,我至今也没有搞清楚闪灵的原理。”
唐东撇了撇嘴,喝了口茶。
“你见到了秋砂,对吧。”邢子晗看见唐东紧锁的眉眼,他好像有所感知。
“是的。”唐东又喝了口茶。
“她怎么样?”
唐东再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反问道:“缚心咒,是你下的吧。”
这次轮到邢子晗喝茶了,他一杯又一杯地灌,不安之色溢于言表。
“是我种的……我太爱她了,在下面我一直寻找出路,我不想出去以后看到她的心已不在这了,那我一直受这样的苦是为了什么?”
“你吃苦是你自我感动,你已经死了,早该放下了。”唐东忍不住劝诫。
邢子晗回击:“那你呢?你也死了,却还要去找你的何笋,何必有此执念,你要是能放下,那我也放下了,咱们明天就能一起去跳轮回镜。”
唐东端起茶杯,很慎重地说道:“我把她的缚心咒解开了,后面她要如何做,是自由身。”
邢子晗飞快地看向唐东,他的脸色从惊讶到微怒到痛苦再到无奈,变化之快让唐东也感到有些惶恐。
两人沉默地喝了很久的茶,邢子晗淡淡地开了口。
“谢谢。”
唐东解放了秋砂,也解放了他。
“既已无牵挂,毕竟也待了十几年,我打算再多留几日,回味一下忘川的风光,过两天就去跳轮回镜,要一起吗?”
唐东摆摆手,开玩笑说:“那你把你的家当留给我就好。”
三日后,奈何桥边。
“我劝你跟我一起跳,来世还能做兄弟,运气好说不准还能做双胞胎,我当大哥你当弟。”
“我要找到她。”
“我这十几年只想清楚了一件事情,执念太深是无用的,希望你也可以早日明白。”
“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也许会有如当日闪灵一般的奇迹发生吧。”
唐东目送着邢子晗喝下孟婆汤,只见邢子晗一瞬间变得了无神志,他颤巍巍地跟随大部队向前方走去,直到前面最后一人倒入轮回镜。
他似有似无地回了回头,然后摔了进去。
“投个好胎。”
这阳间咒骂人的话在阴间反而成了祝福之语,唐东在奈何桥边站立了一会,回到了邢子晗的住所。
然而牛头马面的动作飞快,他们已经将此地杂物搬空了,这栋房屋的产权也重归地府所有。
“还好你有先见之明。”
唐东自言自语道,亲眼见到还是觉得有点好笑,所幸邢子晗已将所有重要之物打包给了他,十几年的经验摸索还是有些用处的。
他知道了一些关于地府的隐秘,是除鬼城之外的灵魂居所。
烛海,还有虞渊......
寻找春笋的路途可能十分艰辛,但他必须去找,哪怕春笋已经投了胎,那他就回去阳间继续找!
真是疯狂的念头,死亡之后竟对阳间之事产生了越来越模糊的感觉。
“这才是你放下执念的原因么老晗,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一种规则,如果我一直留在这,就会渐渐忘记春笋,忘记空明......是这样吗?”
唐东在无形之中感到束缚,这种地府固有规则的束缚,会慢慢地抹去他在阳间的记忆,这也许就是为了让更多人选择投胎以稳定阴间秩序的一种手段。
这让他十分凝重,又回到了孤魂野鬼的状态,漫无目的地在城里走着,只不过这次唐东有了清醒的意识,这意识只会让他带来生前的痛苦。
师父不辞而别,好友分离,清山毁坏,鬼叔牺牲,十三叔和药姨倒戈,卜朔为秦赴死,妘娘苦锁深宫,卜叔与何公遭小人背叛,阳春回国遭受非议,春笋被蝎毒和诅咒折磨致死,他和唐国七将同殁。
好像每一个唐东的身边人都没有好下场,他走在清冷的街道,顿觉万念俱灰。
此时,幽绿的天空中突然裂开,一道不属于地府的色彩从裂缝中探出。
“这是……什么颜色?”城中的多数人已经失去了对这样颜色的记忆,只有少数刚刚死去的人还能知道。
这是金色。
唐东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道金光是来接他的。
金光在天空中停留了片刻,像是看到了城中的唐东,突然朝他这边飞了过来。
“嘶!”
一种撕裂灵魂的疼痛传遍全身,此处灵魂即是他的全身,唐东嘶吼着被光团带走,鬼城的人们只听见一些七零八碎的大叫。
这道奇观只持续了一小会,很快又消失于天幕,天空中的裂缝合拢,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