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
天幕银峰雪色莹蓝,绒瀑冰川琉璃漾透。
尽管已立春,山上依旧白雪皑皑,雾凇莹莹,美如人间仙境。
在明月山脚下,有一个小村庄,名叫“花木前”。
花木前除了种植水稻,还秋播荞麦,而荞麦在当地俗称“花木”,因此村庄取名花木前。这里的村民除了日常耕作,其余时间都用来习武,是远近闻名的“武侠山沟”。
花木前不大,全村十二户人家都是一条根的分支,男丁皆姓陈。相较于地主当权的村落,这里人人有地种,家家有余粮,生活富足美满,宛如世外桃源。
不过这个“桃源”,在除夕夜被鬼子打破。
那是1945年。
抗日战争接近尾声,日军已现颓势,大部队陆续撤离,只剩下顽抗分子和溃散军隐藏在全国各地,行那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之事。
这天,族长陈钱一带领男丁打年糕,准备晚上守岁活动。
打年糕的场地在祠堂众厅,男女老少分工合作,抬“石臼”、浸“木杠”、淘糯米、磨豆粉,忙得不亦乐乎。
陈钱一用炭盆燃起篝火,躺摇椅上喝一口葫芦里的高粱酒,吧嗒吧嗒抽旱烟,微酗下哼起《高山流水》。
祠堂左门有公厨,女人们往土灶添柴火,把淘干净的糯米倒进木甑,大约半个时辰,两个青年用埽箕将蒸熟的糯米盛入石臼,轮番上阵,用木杠敲打年糕。
每年,小孩期盼的只有三样: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和春节的年糕。因此,所有小孩都围在众厅,等待美味的年糕裹上豆粉,然后开始大快朵颐。
陈钱一的孙女溪岚刚满十九岁,通过指腹为婚和邻村的孙二狗对上亲,两人的婚事定在正月初八。
孙二狗老实憨厚,干活有股子蛮力,他这会儿正接过木杠打第二缸糯米,愣是不让别人接替,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
溪岚偷瞄未婚夫逞能,莫名羞红脸,干脆捡拾半碗豆粉年糕送到陈钱一身旁的案桌上,别过头和爷爷一块享用。
陈钱一把年糕捏成小块塞进嘴,乐呵呵笑道:“丫头,再过八天你就嫁到孙家了,又有甚害羞的。回头我吩咐你四婶教教你女儿家的事,莫到时候出洋相,丢咱陈家脸。”
“爷爷,我听说锡九哥明天到家,真个么?”溪岚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炭盆,倒映出炙热的火苗,跳过陈钱一的话头询问道。
陈钱一闻言不住叹气,他活了八十几岁,如何不知宝贝孙女的心思。
锡九这孩子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据说这两年他还在美国留洋,想必就算回乡探亲也待不了几天。
而溪岚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县,就算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中间的沟壑早已深不可测,难以逾越。
但,陈钱一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是个守旧的人,十六年前答应孙家婚事,自难以反悔。
当下,众厅欢声笑语,唯独溪岚怅然若失,只看着陈钱一的旱烟冒出的那缕神丝,神游……
注释:
甑,zèng,蒸饭用的木制桶。
埽箕,sào ji,一种竹编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