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年春末夏初,万物蓬生,欣欣向荣,新的一年有很多新工作,这时我肚里又孕育一个小生命。
正在踌躇犹豫中,得知国家下达新的计划生育规定:“从明年四月以后,不准生育第三胎,号召只要两孩······”好心的妇产科刘大夫帮我计算预产期是明年二月,恭喜我正好符合政策,不算超生。
当时有好几个姐妹包括刘大夫都是这种情况。
我俩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让我们有三个孩子,再忙再累也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幸运降临的小生命。
刚怀孕几个月,身体仍然很灵活,什么都能干,饱满的工作热情,把今年的电气试验工作大部分完成了。
工作忙累点却很充实。那时候好多东西还是凭票购买,吃不好感觉营养不足,身体逐渐虚弱,出现低血糖现象,饥饿出大汗发晕,牙龈出血,眼睛视物不清,看不清远处东西。
后来感觉吃糖很愉快,想吃糖爱吃糖,每顿饭后必须马上吃糖块,咯嘣咯嘣嚼着吃,慢了不过瘾。
一块接一块,一连吃六七块。
有时下班回家路上,也要连吃几块糖,口袋里总得装着糖,每天要吃二三十块糖。
家里有个抽屉专门放糖,孩子们都不爱吃糖,我成了离不开糖的人。
那时糖不能随便买,凭票购买,票不是计划的,偶发偶得。
我到处收集糖票,有一次电工工段分来一张五斤花塘糖票。电工工段有好几个电工班,当我知道时已被外线班的几个小伙子抢着玩。
我看他们抢票,急的连喊带吆喝,他们光顾闹谁也没注意我。
我急懵了,忘了找工段长或同事们帮我要。
他们抢着抢着,被一个小伙抢跑,跑到车间外面的小高坡上,我生怕他们把糖票撕了,不顾一切的跑出去追他们。
他们嘻嘻哈哈很有乐趣的追着玩,哪知道我却如饥似渴的渴求糖。
我不放弃的跑啊追呀,一位小伙徐稳看见我在追他们,便停下来,想到我不会也在追他们闹着玩吧?
我已累得站都站不住,蹲下直想哭。
看见我他们想了一阵明白了,徐稳走过来不好意思的说:“怎么不早说,看把你累的。”
我委屈的说:“我早就喊你们,你们听不见,还拿着跑了。”
几个人惭愧的说:“对不起,我们是抢着玩的,不知道你需要。”
大家扶起我,把糖票塞到我手里,见到糖票的那种快乐忘了累忘了生气,像孩子似地笑起来,大家都跟着不好意思笑起来了。
有这五斤糖我兴奋极了,每天如饥似渴的吃糖,花塘吃完吃白糖、红糖,不方便带就糊个小纸袋,装纸袋里带着上班,想吃时往嘴里倒。
好像有多少糖也吃不够,千方百计到处买糖,到处收集糖票,同事好友也帮我收集糖票,渴望吃糖甚至胜过吃饭,直到生了孩子,还在想吃糖。
1974年刚过元宵节,还没出正月,妈妈知道我的预产期快到了,急匆匆来到我家,小妹已经开学上四年级,没有跟妈妈来。
小妹第一次离开妈妈,靠爸爸照顾。
妈妈来了一周多时间,忙碌着刚做些准备。
2月26日下午,我感觉肚子疼,第三胎有经验我不着急,和妈妈一块做好晚饭。
那时我厂医院妇产科已粗略具备接产条件,可以去医院生孩子了。
那天晚上在宿舍区外面有露天电影,我们急忙吃过晚饭,让妈妈带朝晖和朝霞去看露天电影,金坚陪我去医院。
医院妇产科值班的是栾大夫(第一次给我接产的那位大夫)和刚调来的刘大夫。
栾大夫爱看电影,看开演时间快到了,她还以为我会和第一胎一样慢,也没给我做检查就说:“不用急,你和刘大夫在这等着,我看一会电影就回来。”
刘大夫是医院内科张大夫刚娶的老婆,为照顾夫妻关系,从农村小卫生所调来的。原来只做些简单的医务工作,没见过大医院的设备和医疗条件,因医院妇产科人少,就安排她到妇产科。
这天晚上,可能因为有露天电影,医院里人很少,医生更少,只有被我牵住的刘大夫和不爱看电影的李化验员在医院。
大约晚上八点多钟,我肚子疼的一阵紧一阵,感觉要生了。
这位刘大夫硬着头皮第一次接生,我算她的第一位患者,她不知道该怎么检查,一时慌了手脚,找来李化验员帮忙。
李化验员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比较沉着,看到我的情况,觉得去找栾大夫已来不及了,生孩子不等人救急要紧,就大胆的兼任接生大夫,让刘大夫找出产包,刘大夫还不知怎么打开产包,李化验员打开产包,铺好产床,让我上床,没做什么检查。
刘大夫急的手足无措,不停的嘟囔,栾大夫咋还不快来,快来啊。
我上床没一会,孩子像等不及似的很顺利的来到这个世界。
李化验员收拾好产后工作,包好孩子,告诉我是个女孩,很顺利没受一点伤。
我很欣慰,在这样条件下,我的宝贝女儿勇敢的和妈妈一起迎接挑战,是命运的恩赐,更像是天意。
我在床上休息一会,就自己下产床走到另一张床上休息。
那时还不能住院,生了孩子就得回家。
初春的天气挺冷的,金坚包好孩子,先送回家,再找个地排车带来被子包着我,拉我回家。
金坚拉地排车刚到医院,栾大夫急匆匆跑回来,还说:“电影还没演完,我站那看着电影心神不安,看不下去了,赶快跑回来,没想到这次这么快······”栾大夫一身歉意的在解释。
李化验员忙说:“什么都别说了,快把小姜拉回家去吧,医院里太冷。”
栾大夫看看一切都处理好了,又自责又内疚,还说:“很庆幸很庆幸,幸好一切顺利。” 她在想否则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自己走到地排车上,金坚用被子把我包的严严实实,刚要走,栾大夫很不过意的说:“老金我帮你推车送小姜回家。”
医院离家有一里多路,上坡下坡,晚上坎坎坷坷的挺难拉车,走到放露天电影的地方,栾大夫禁不住还要回头看几眼。
也幸亏有栾大夫帮助推车,否则上下坡的路,还不得把我滑下去。即便她再留恋电影,还是需要她帮忙拉车,我们没让她留下。
那时候山沟生活太贫乏,露天电影是唯一让大家快乐兴奋的娱乐活动,每当有露天电影时,家家户户像过年一样,奔走相告,从下午就搬凳子去占地方,晚上早早吃完饭,天不黑就去候着。
我俩每次吃过晚饭领孩子去看电影,广场早已围的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站哪都看不见。
我们突发奇想把孩子领到屏幕后面看,看反的。屏幕后面人少,孩子还可以跑着玩。
那个年代栾大夫这样迷恋电影,很正常不奇怪,可以理解,可以原谅。
妈妈带着俩孩子也没看完电影,惦记我早回来了。
金坚拉我到家,栾大夫扶我走到小火炕上,急急忙忙走了,是不是继续看她没看完的电影?
两个孩子惊奇的看着我,朝晖叨念着:“妈妈病了,妈妈病了。”
姥姥笑呵呵的拉着两个孩子到小火炕边说:“快看你们的小妹妹。”
两个孩子一起往小炕上爬,我打开襁褓里的小宝宝让他们看。
小宝宝好有精神,睁开大眼睛眨眨闭闭,又再睁大点。
好一双黑亮亮水汪汪的眸子!我兴奋地说:“从来没见过新生儿有这么精神这么大的眼睛,圆悠悠胖乎乎的小脸蛋,好可爱啊!”
小宝宝抿抿嘴,好像在说:“我来到什么地方了?好饿啊。”
朝晖朝霞喜欢的趴在她身边用手指点着她说:“笑笑,笑一个。”
姥姥把两个孩子抱下去说:“小妹妹困了要睡觉,不会笑的。你俩也该睡觉了,明天再和小妹妹玩。”
自从有了小妹妹,朝晖朝霞都不愿去托儿所,我在家里就不逼他们去了。三个孩子在家,热热闹闹的,看妈妈整天忙个不停。这个月子宝宝也挺能睡觉,我休息好身体挺好,几天就能下地帮妈妈做事。虽然忙活些,不觉累,只觉得和妈妈在一起非常幸福快乐。
不知为什么这个月子里奶水不足,用了好多偏方效果不明显,后来又听人介绍个偏方:鹅蛋加红糖用开水冲起来喝很有效。为了有奶水什么方都想试试,那时鹅蛋很难买到,找朋友帮忙买了一些鹅蛋。 好大一个鹅蛋得用大碗冲,也只能冲八分熟,加上红糖就不腥了。
我不管什么味一气喝下去,一连喝十多个,奶水渐渐多起来,偏方还真的有效。只要孩子有奶吃妈妈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
她的巧手姥姥在鹅蛋壳上画人脸图案,和气球一块吊在宝宝的上方,用小线绳拴在宝宝的脚踝或手踝上,孩子活动,上面的气球和蛋壳就跳动,逗着孩子自己玩,不用专门看她。我可以腾出一些时间和妈妈一起忙家务。
给小三孩起名,也得符合文革时期的潮流,不管好不好听要革命,不能有资产阶级习气。
朝晖朝霞,都是早晨的光辉,蒸蒸日上,三孩就叫朝红,一片红彤彤,照亮这个世界。
妈妈抛下桃下一家人来帮我,喜儿小妹还在上学,妈妈惦记,我也不放心,满月不久我想让妈妈回家吧。
妈妈看我带三个孩子够忙活的,商量再把朝晖带走,一是帮我忙,二是妈妈特别喜欢朝晖,三是桃下家里还没小孩,闲着不忙。我们舍不得离开朝晖,朝晖大了要听听孩子意见。 朝晖也不愿走了,在犹豫中朝晖又想跟姥姥走,他说:“跟姥姥走就不用上托儿所。”
在孩子心里有多么厌烦托儿所,宁愿离家想妈妈,只要不上托儿所就行。我们尊重孩子的意见,让妈妈再带朝晖一二年,上学时朝晖再回来。
就这样我们又分开了。
妈妈带朝晖走几天,我的56天产假到期要上班了,我想光送朝霞去托儿所吃饭,三孩朝红挺乖,先不送托儿所,太小不放心,把三孩锁在家里。
第一天上班心里惦记不放心,上班不到两小时,我提前喂奶先跑回家看看。
一开门吓坏了,孩子的脸全被枕巾盖住,一声不响的。
我赶紧拨开枕巾,看孩子小脸红红的,头发头皮全被汗水泡囊囊了,这样动她没点反应。
我心砰砰直跳紧张的哆嗦着,慢慢俯下身听听,有呼吸声,摸摸小手热乎乎的,快跳出来的心才算平静下来了。
我跑的又累又急又吓,瘫软的坐在孩子身边,看着孩子想着:是不是我刚走孩子就醒了,小手活动左抓一把右抓一把,把枕巾抓到脸上,不舒服就哭,越哭越抓,越抓捂得越严实,最后哭累又睡了。
这样属实太危险了,把孩子自己放家里实在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