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寻到底还是把颜如玉的面具摘了下来，确切地说是颜如玉默许他摘了自己的面具，毕竟她若不准，旁人是摘不了的。
面具下的那张脸在昏黄的烛光里明明灭灭。
吹弹可破的皮肤，饱满圆润的脸颊，晶莹剔透的眸子，娇艳红嫩的双唇……
单看没有哪处特别惊艳，长在一起就恰到好处，宛如隐入烟尘的仙子，直入人心坎儿。那颗沉寂多年的心在这一刻躁动不止，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逗你的，本姑娘不恨嫁也不愁嫁，才不会赖上你，紧张什么？”
她眉眼弯弯嘴角噙笑，从清冷不可亵渎的仙子变成娇俏平易近人的邻家姑娘。
苏寻垂下眼睑，不再看着颜如玉的脸，不是不想看，而是现在的处境不合适。
颜如玉从苏寻手中拿回面具，捏着边缘来回摩挲，“我这张脸，会惹来很多麻烦，我还不想面对那些麻烦，所以不能用这张脸示人。”
“什么麻烦？”苏寻低声问道。
“桃花债算不算？”
桃花债？
听到“桃花债”的那一瞬间苏寻以为她说的桃花债是“他”。转念一想，又不对，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用的不是这张脸。
苏寻抬头看着那双明亮带笑的眼眸，她似乎只是在玩笑，她所谓的麻烦应该不是桃花债，或者……不只有桃花债。
别的事情不知从何问起，苏寻只好问道：“颜姑娘欠了很多桃花债吗？”
“也不多，有那么一朵就让人望而却步了。”
一朵？是谁？他在她心里连桃花债都算不上吗？
她有一朵望而却步的桃花，还有一个心心念念的旧人，为什么还要来招惹他？苏寻一如既往地看不懂眼前人。
“咕噜噜~”
苏寻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颜如玉盯着声音的来处，苏寻有些局促。
“你晚上没吃东西吗？”
“我酉时就在这里等你了。”
颜如玉掰了掰手指，“这得有三四个时辰了吧？你等这么久，我们也聊了这么久，到底有什么是不能直说的，非要在这里东拉西扯。”
苏寻迟疑，虽然他看不懂她，虽然她骗了他，他还是担心她一时接受不了梁妈妈坠楼身亡的事情。
“你……”
“算了。”颜如玉打断苏寻，“我先带你去厨房找吃的吧，反正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也不差一时半会儿。”
颜如玉在前面带路，苏寻却没有跟上，她回过头来，催促道：“走啊。不吃饱怎么有力气谈事情？”
苏寻深吸一口气，认命般地跟上去，他到底是没有办法拒绝她。
她的“死”对他太过残忍，七年沉迷、一年的寻寻觅觅以至于昨天见到她的时候除了不可置信就剩下满腔愤恨，恨不得扒了了她的面具看看底下的脸有多见不得人，也恨不得剖了她的肚皮看看里面是不是铁石心肠。
可是看到梁妈妈七窍流血的时候，他慌了，他害怕她会和梁妈妈一样遭遇不测。
在房间里等她的几个时辰，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就算听到脚步声，就算看到门上印着人影，他没亲眼看到人心都是悬着的。
没有人知道他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有多紧张，没有人知道他盯着门上的人影却迟迟不见她推门的时候有多忐忑。他既害怕进来的不是她，又忍不住想她推开门见到他会是什么场景？
他没有等到门外的人推门进来，反而自己按捺不住拉开门出去了，看到门外空无一人的时候，他的心似乎也空了。
直到房梁上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还能活着出现在他面前，他还能知道眼前人是心上人，已经是莫大的气运。
苏寻跟在颜如玉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过往种种不禁后怕起来。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当她是蓝家小姐，与世长辞的蓝家小姐。
幸好……
幸好他知道她不是，幸好他知道她是。
比起拆穿她精心编织的骗局，他更担心再也见不到她，毕竟不管是颜如玉还是“蓝若雪”，出现时轰轰烈烈，消失时无踪无影。
万一戳穿那段过往，她又跑了，他对她一无所知上哪儿找人去？
……
厨房里有些剩菜，已经冷得不能再冷了。
“要不热一热凑合吃？”
苏寻微微点头。
“你会烧火吗？”
苏寻微微摇头，颜如玉也蹙起了眉头。
“算了吧，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饿。”跟着来纯粹是因为她而已。
“我来吧。民以食为天，不吃饭怎么行？”颜如玉作势撩袖子，这才想起她手上还拿着面具。
顺手把面具递给苏寻，她再卷起袖子走到灶门前看着那一堆柴火跃跃欲试。
“你会？”苏寻接过面具看她像模像样的着实有些惊讶，视线转到她摆弄柴火的手上，白指如葱根，嫩手如玉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贵女，竟也会生火做饭这种粗活？
注意到苏寻的视线，颜如玉也翻来覆去看了看自己细腻白嫩的手，“确实不像会干活儿的，主要是我一个人的时候也没什么活儿需要干。早些年实在闲得无聊才学了学洗手做羹汤……”
“你一个人住？”
“一个人清静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有是非就会有麻烦。我呢，爱管闲事又不想惹麻烦，只好离人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离人远远的？所以她说隐居是认真的？
想到过往，苏寻难免有些沉重
“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回来收拾烂摊子。咳咳~”颜如玉被白烟呛得直咳，眼睛也被熏得睁不开。
她虚着眼睛捂着鼻子，锲而不舍地拨弄灶火。
“别弄了。”苏寻一把把人拉起来看着那张原本白皙无暇的脸现下沾了些许烟灰，跟个小花猫似的，再看看旁边的灶门，白烟滚滚……
挨着厨房近的，睡得不那么好的人大半夜闻到烟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大声喊道：“着火了！”
平地一声雷，原本寂静无声的千芳阁顿时嘈杂起来。
千芳阁的杂役敲锣打鼓地往厨房赶的时候，颜如玉还在揉她那烟熏得睁不开的眼睛。苏寻拉着他到窗户边，先抱起她顺出去自己再紧跟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