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往事

　　公元前 227 年，秦王宫大殿笼罩在凝重的氛围中。荆轲捧着燕督亢地图，匣中盛着樊於期首级，一步步迈向秦王政。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在青石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

　　秦王政凝视着下方的荆轲，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良久的沉默后，他低沉的声音打破寂静：“全部退下。”

　　随着群臣鱼贯而出，厚重的青铜宫门轰然闭合，发出沉闷的声响。偌大的宫殿瞬间陷入死寂，唯有殿角铜炉中跳跃的火焰，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有人在低声呢喃。

　　“起来吧。” 秦王政抬手解下冠冕上的十二旒玉串，沉重的冕旒坠地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随后他褪去绣着日月星辰的玄色冕服，露出内里利落的黑色劲装，缓缓走下丹陛。腰间佩剑出鞘的瞬间，冷冽的寒光映出剑身上密布的细小缺口 —— 这把由赵师所赠的精铁剑，承载着他在邯郸为质时的所有记忆，即便如今贵为秦王，他仍视若珍宝。

　　“嗯。” 荆轲从容起身，火盆中迸溅的火星照亮他坚毅的面容，他的手探入展开的地图，抽出那把传说中的鱼肠剑。剑身泛着诡异的鳞纹，在火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

　　刹那间，两道身影同时动了起来。剑刃破空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这两个昔日的好友，此刻却因立场与使命，不得不刀剑相向。他们都未曾想过，曾经年少时的意气之争，会在这样的情境下以这样的方式延续。

　　“你是为了燕子丹来杀我？还是为了她？” 秦王政边战边问，剑尖直指荆轲咽喉。

　　破空声中，荆轲以鱼肠剑格挡，剑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我欠燕子丹一个人情。” 话音未落，鱼肠剑如灵蛇出洞，绕过秦王政的铁剑，直取他的心口。

　　“呵。” 秦王政侧身避开，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邯郸街头，那时他们都是热血少年，为了些许小事便能拔剑相向。若不是她的出现，或许早已分出胜负。没想到多年后，竟在这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大殿中，了结那段未尽的恩怨。

　　剑刃相交，火星四溅。随着激烈的交锋，秦王政清晰地感受到荆轲剑招中逐渐减弱的恨意。当剑速慢下来时，他忍不住问道：“现在不恨了？”

　　荆轲将鱼肠剑横于胸前，眼中闪过一丝怅惘：“我理解了，不管是你还是我都给不了她幸福。”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几年前与她的那次见面，她眼中的无奈与疲惫，让他至今难忘。她渴望的安稳，他们都无法给予。秦王政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而他不过是四海为家的浪子。

　　“是嘛？” 秦王政的剑势微微一顿。在成为秦王之前，荆轲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那时他还叫赵正，那段在邯郸的日子虽然艰难，却也有难得的温情。

　　激战中，鱼肠剑突然刺向秦王政持剑的右手，剑刃划破皮肤，却未能如愿夺剑。秦王政手腕翻转，巧妙化解攻势，同时挥剑反击。两人的剑招越来越狠，最终，“砰” 的一声，鱼肠剑断为两截。

　　半截剑身落地的瞬间，整个大殿陷入死寂。秦王政的半截铁剑已刺入荆轲体内，而鱼肠剑的剑尖正抵在他胸口，只要荆轲再稍稍用力，便能刺穿他的心脏。

　　“这些年我偶尔会去看她，她过得不是很好。” 荆轲靠着殿柱缓缓坐下，鲜血顺着嘴角滴落。

　　秦王政在台阶上坐下，双手撑着下巴，声音低沉：“嗯。” 他太了解她的性子，骄傲要强，即便生活困苦，也绝不会接受荆轲的帮助。曾经，他也想带她入宫，可深宫内院，暗藏无数杀机，以她的性格，身处其中只会痛苦不堪。若她因自己命丧深宫，他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你说为什么我们给不了她幸福还要爱她？” 荆轲的声音越来越弱。

　　秦王政沉默良久，终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爱她，却无法抛下肩上的责任，与她归隐山林，可若就此放手，心中又怎会甘愿？

　　“她快死了。”

　　“你说什么？” 秦王政猛地起身，冲到荆轲面前，一向沉稳的面容上满是震惊与慌乱。

　　“上次我见她，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你知道的，她的身体向来不好，更何况她还带着一个女儿。”

　　“一个女儿？” 秦王政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

　　“嗯。那孩子很像你，你能想象在这个世道，她死了之后一个女孩会活成什么样嘛？” 荆轲缓缓闭上双眼，这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多谢。” 秦王政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入掌心。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护她周全。

　　时光流转，数年之后。

　　龙骧军，作为秦国最精锐的部队，虽仅有千人之众，却令敌人闻风丧胆。想要成为龙骧军的一员，要么是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百战精兵，要么是自幼经受残酷训练、天赋异禀之人。然而，这支精锐之师的战损率极高，每次执行任务，十人之中能有三人活着回来，已是天大的幸事。

　　如今，长城即将竣工，大秦再无外敌之忧，龙骧军也完成了它的使命。秦始皇即将亲自前来犒赏将士。

　　咸阳宫外，龙骧军校场一片肃穆。随着秦始皇登上高台，全体将士整齐列阵，齐声高呼：“陛下万岁！” 在这个时代，秦始皇就是所有秦人的信仰，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

　　“赢非、武央。” 龙骧军将领高声喊道。

　　“在！” 两道身影应声而出，大步迈向高台。武央的手微微颤抖，赢非以为她是紧张，小声安慰道：“放松些。” 武央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然。

　　作为龙骧军中的佼佼者，今日他们将被赐予象征无上荣誉的金牌。然而，谁也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武央率先发难，右脚猛地踢向左侧剑鞘底部，长剑如离弦之箭腾空而起，她左手稳稳接住，剑锋直指秦始皇。她不敢用右手出剑，因为她深知，以赢非的身手，定能轻易拦下她。

　　几乎在同一时刻，赢非本能地拔剑，本欲阻拦武央，可剑锋在中途突然变向，他想以剑横在武央颈前，逼她收手。

　　就在众人以为秦始皇危在旦夕之际，只见秦始皇的剑如闪电般出鞘，速度竟比赢非和武央更快。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的剑并非用来防身，而是将赢非的剑击向一旁。

　　三道身影，三口长剑，在高台上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赢非的剑被击飞，剑刃擦过武央的头发，她的头冠随之飞起，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这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 —— 那个与他们并肩作战多年的武央，竟然是个女子！

　　看着胸前插着武央长剑的自己，秦始皇不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第一次见到武央时，他就觉得她眉眼间有些熟悉，只是荆轲说女儿是个女孩，他便没有多想。如今真相大白，他心中百感交集。他明白，这背后定是吕不韦、李斯等人的阴谋，无论结局如何，他们都能坐收渔利。

　　“我一直在找你。” 秦始皇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武央原本颤抖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渐渐平静下来。多年来，她心中充满了怨恨，恨他在母亲去世时都未曾出现，恨他让自己在这世间孤苦伶仃，受尽磨难。所以当年被问起是否恨他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后来，她得到了一个可以刺杀他的机会，为此，她加入龙骧军，历经无数生死考验，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可此刻，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她忽然明白，或许他并非不想找她，只是一直未能如愿。

　　“陛下！”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全部退下！赢非，你留下。” 秦始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待众人退去，秦始皇看着怀中的武央，眼中满是心疼：“这些年，倒是苦了你。” 龙骧军的训练极为残酷，是他亲自制定的，其中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竟要承受这些。

　　武央别过头，冷哼一声，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赢非，你来讲讲你们这些年的事。” 秦始皇转头看向赢非。当初特意安排赢非与武央一组，就是希望他能护她周全，却没想到，武央竟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女儿。

　　“是，陛下。当年...” 赢非缓缓开口，讲述起他们的过往。他们初遇时还是孩子，在残酷的训练中，只有三十余人活了下来。后来，他们两人一组，加入老兵队伍，执行讨伐魍魉的任务。在无数个与魍魉厮杀的夜晚，他们彼此信任，生死与共，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他从未想过，有一天武央会刺杀秦始皇，更没想到，她竟是秦始皇的女儿。

　　听完赢非的讲述，秦始皇沉默片刻，下令道：“今日起，卸下甲，带着剑，跟着她，寸步不离，明白嘛？”

　　“... 遵命。” 赢非恭敬领命。

　　“哼。” 武央不满地哼了一声，对这两个男人擅自决定自己的未来感到气愤。

　　此后，咸阳皇宫中常常能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位女子身后跟着一位黑衣持剑男子，无论白天黑夜，他们形影不离。

　　一个静谧的夜晚，武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赢非，我睡不着。”

　　赢非抱剑靠在床边，闭着眼睛应道：“你又想怎样？” 这些日子，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武央。曾经，他们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如今，她的女儿身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和以前一样。” 武央起身，抽出床边的佩剑。青色剑身如同一泓秋水，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光芒，精湛的铸造工艺令人赞叹。

　　赢非睁开眼，也拔出自己的剑。剑身上似有流光溢彩，与武央的剑交相辉映。按照七国旧俗，夜间需持青铜剑防身，因青铜剑专克夜间出没的魍魉。

　　黑暗中，两人的剑激烈碰撞，剑鸣声与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赢非凭借敏锐的五感，不断躲避、反击。然而，不知为何，他的思绪总是飘忽不定。最终，武央击飞了他的剑，将他击倒在地。

　　“你走神了？” 武央缓步走近，气息平稳地问道。以往对练，她总是输多赢少，今日赢非的状态明显不对。

　　“嗯。” 赢非坦言，这些天，族老提及的婚配之事总是在他脑海中浮现。自幼父母双亡，他的婚事一直由族老安排，原本他并无异议，可自从知道武央是女子后，每次想到自己要与他人成婚，心中便涌起一股抗拒。

　　“呵，因为我是女人了？” 武央将剑插在赢非身侧，俯身靠近。

　　“不是。” 赢非嘴上否认，心里却乱了分寸。

　　“我以为你是想婚配的事，怎么？现在知道我是个女人了，你就没有点别的想法？” 武央的气息越来越近，赢非窘迫不已，恨不得立刻逃离。

　　青铜剑的剑身上，映出两个逐渐靠近的身影，最终重叠在一起……

　　几日后，皇宫校场。赢非与武央手持铁剑，展开激烈对练。剑刃相交，火星四溅，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稍有不慎，便会重伤。这便是龙骧军日常训练的常态，只有全力以赴，才能在实战中存活下来。

　　激战正酣时，武央突然皱起眉头，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赢非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看着昏迷在怀中的武央，赢非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种情景，他年幼时见过 —— 那是赢氏一族特有的脑疾，一旦染上，十有八九难以存活。

　　“陛下，是脑疾。” 当赢非将这个消息禀告秦始皇时，正在批阅奏章的秦始皇手中的玉笔 “啪” 的一声折断。这些日子，他与武央、赢非相处，能明显感觉到武央对自己的恨意渐渐消散，原本对未来充满期待，可这一声 “脑疾”，瞬间将他的幻想击碎。

　　“没有别的方法了？” 秦始皇声音颤抖，他比谁都清楚，嬴氏一族的脑疾自古以来就是不治之症，历代秦王因脑疾夭折的不在少数。

　　“有几种方法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一试？” 医者欲言又止，这些方法虽有一线生机，但意味着武央要远离众人，甚至可能此生都无法相见。

　　“所以说，我没几年可活了。” 武央醒来后，平静地问道。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她对死亡早已看淡，只是想到不能陪在父亲和赢非身边久一些，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秦始皇最终打破沉默，他决定将选择权交给武央。

　　“我选冰蚕。” 武央没有丝毫犹豫。

　　“好，我即刻让人去准备。” 秦始皇快步离去，他要为女儿寻一处最合适的地方，筹备冰蚕所需的一切。

　　“赢非，剩下的时间我们出去走一走吧，这些年我们都没有仔细地看过这大秦。” 武央提议道。这些年，他们一直奔波在战场和训练场上，从未好好欣赏过这片土地的美景。

　　“好。” 赢非欣然应允。

　　两人告别秦始皇，踏上了旅途。他们走过繁华的城镇，看过壮丽的山河，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最终，他们接到通知，来到了天穆山。这座位于西方的高山，终年白雪皑皑，寒冷刺骨。在临近山顶的内部，有一座隐秘的宫殿，虽不大，却修筑得极为深邃。

　　看着赢非和他身后的一众将士，武央心中满是不舍。她知道，秦始皇的命令不可违抗，对他们而言，能陪伴她在此长眠是无上的荣耀，可她又怎能忍心让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为自己赴死？

　　武央躺入盛满清水的白色玉棺，当那只白色的冰蚕落入水中的瞬间，寒意瞬间蔓延，清水化作寒冰，将她牢牢封在其中。在她身旁，十二口黑色棺木整齐排列，赢非等人将与她一同沉睡，等待着有朝一日，有人能找到治愈脑疾的方法，将他们唤醒。这里还藏着无数典籍，或许在未来，当大秦淹没在历史长河中，她的血脉能凭借这些，开启一个新的时代。

　　咸阳宫中，秦始皇凝视着下方的徐福，目光深邃：“不死药，你真能炼出来？”

　　“能！” 徐福坚定地回答。

　　秦始皇心中冷笑一声，却只是淡淡道：“去吧！”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好友荆轲的遗愿，他定会完成。他更希望，在遥远的未来，能再次见到武央，看看她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