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已做了千年的妖,你们真的会相信他吗?” 恒烨的这一问题,让愈天子不禁回想起最初的那个问题:遇到一只妖,你会怎么做?
曾经身为人类,如今却拥有妖躯的存在,拥有着妖的躯体和人类的心性,这样的存在真的值得相信吗?究竟是该把他当作人类来看待,还是当作妖呢?
“这才是巊龙君所期望的复仇方式。你们现在面临着一个艰难的抉择。倘若他打算炼化西州或者东州,你们别无选择,只能拼死抵抗。可要是他的目标是炼化海域,以恢复曾经的三州,那么生活在那片海域的海兽和妖类将会有大量死亡。”
仅仅三天的时间,部分妖或许能够逃离那片危险区域,但更多生活在那里的生命却难逃厄运。其中包含着许多如鲛人、海妖这样的族群,他们的数量绝非几千万,而是上亿的鲜活生命。你们这些修道之人,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如此庞大数量的生命消逝吗?仅仅是为了人族的三州之地。为了人族,你们可以毫不犹豫地拼死一战,可如今,为了妖族,你们又会作何选择呢?
“……” 愈天子心中明白,巊龙君留给他以及所有上玄境的,是一个何等艰难的选择。上玄之人修道,口口声声说要拯救苍生,然而,这苍生难道仅仅指的是人族吗?那生活在海域的海兽与妖类,难道就不属于苍生的范畴了吗?他的剑,向来可以斩杀那些伤害人类的妖物,可现在,他是否要挥剑去拯救那片远离人世的海域中的妖族呢?
救,还是漠视?这个艰难的抉择,不仅摆在愈天子面前,也摆在了所有上玄境的面前。他们当然可以选择当作这件事从未发生,静静地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只是,他们的道心真的能够如此坦然地对这一切置之不理,做到眼不见心不烦吗?
每一个进入上玄境界的修道之人都清楚,一旦世间遭受如此巨大的变动,人族绝不可能独善其身。天地剧变之下,天灾必将频繁降临,这是人族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的现实。倘若此时选择不管不顾,后续的灾难必定会接踵而至。
“哈哈,巊龙君还真是有意思。” 愈天子苦笑着说道。无论其他人作何选择,他愈天子的剑,始终是为天下苍生而挥动。而这所谓的苍生,绝不仅仅只有人族。
“其他人可不会像你这样想。” 恒烨深知愈天子的心境,他明白愈天子绝不会逃避这件事。愈天子的剑,甘愿为天下苍生而舍弃生命,他是真正替天行道的人。
“走吧,我们去江家。” 在愈天子的意念操控下,浮空岛缓缓向着江家的方向飞去。毕竟,几日后的大战,这浮空岛必定能派上用场。
回到雷云宗的雷旭,已然开始着手安排后事。
“师兄,你……” 尽管雷旭失去了一条手臂,但他的声音依旧洪亮有力。
“无需再劝,雷云宗就交给你了。” 雷旭一回来便立刻安排弟子们北上。跟随他前往凨昀宗支援的上玄高手尽数战死,如今的雷云宗,已经没有足够的战力去支援江家了。
了解雷旭性格的弟子知道劝也无用,只能无奈地留下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那些愿意与雷云宗共存亡的弟子,都被雷旭用雷声震晕。雷旭的这一举措,让众人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决心。弟子们行礼之后,纷纷离开雷云宗,朝着北方而去。
当偌大的雷云宗只剩下雷旭一人时,他站在山顶,望着最后一位雷云宗弟子离去的背影,缓缓转过身,凝视着南方那片漆黑的海面。来吧,他在心中默念,我在这里等着你。
爱徒身死的仇恨,再加上今日妖王啼荼抢夺天柱的行径,即便雷旭失去了一臂,他也绝不会将天柱拱手相让。雷云宗的大阵虽不像凨昀宗的大阵那样,能够为人提供灵力,但论攻击力,却堪称东州之最。在他全力催动之下,修为稍弱的下玄境修士会被瞬间杀死,这也是他强行让弟子们离开的原因。
雷旭飞到天柱之上,盘腿而坐,开始服用雷云宗的雷丹。通常情况下,雷丹需要一颗一颗地服用,慢慢消化其中的雷劲。然而,雷旭却一口气吞下了一整瓶。他要给妖王啼荼一份 “大礼”,让其知道雷云宗不是好惹的。
随着雷电不时在雷云宗上空轰鸣、划过,天空中的雷电渐渐密集起来。
而在江家,随着西州众位上玄境高手的到来,江家所有可用的战力都开始向江东城聚集。方圆百里的凡人,也在江攸薇的命令下,迁移到了另外三个方向。因为众人皆知,妖王啼荼来袭时,必定会从离海最近的东方而来。
江家虽号称拥有十万下玄境修士,但在支援凨昀宗的过程中,堪用的战力已经战死了大半。如今,能够派上用场的不过三千人,即便加上西州后续赶来支援的战力,也仅仅只有五千人。
面对妖王啼荼的大军,这样的数量犹如螳臂当车,显得如此不自量力。
江老太太重伤昏迷,江家剩下的那位上玄境高手正在后山疗伤。作为江家唯一的上玄境强者,江攸薇这几天为处理各项事务忙得焦头烂额。
突如其来的繁杂事务让她头疼不已,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罗天程正在闭关修炼。出关之后,他应该能够进入上玄境,那样的话,江家就还是拥有四位上玄境高手了。
只不过,即便再多的上玄境高手,在面对妖王啼荼时,也未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江攸薇一想到西州的上玄境高手,就感到头疼。她抬头望去,天空中一座巨大的飞棱形法宝正悬浮在空中。
西州的势力大多是传承了数个千年的大宗,他们大多看不起曾经东玄岛上的土著居民,即便双方的境界相同。他们唯一能够正视的,只有东玄第一人的愈天子。他们从不认为东玄岛能够代表东州,在他们眼中,这里的人不过是蛮荒野岛上的岛民罢了。
江攸薇曾听江启风说起过西州的人与事,知晓他们的傲慢。然而,当亲眼见识到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感慨:这种感觉,和人类看待妖族的态度倒有几分相似,真是熟悉啊。她曾经也被人以这样的态度看待过,如今,西州的人又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东州的人。
随着云层中缓缓落下一座巨大的浮空岛,无数人震惊地指着它,发出阵阵惊叹。
“那就是天行宗的浮空岛吗?” 江攸薇曾听闻过关于它的故事,江启风是这世间为数不多登上过那座岛的人。
当浮空岛下降到与飞棱形法宝平齐的高度时,部分西州之人流露出不悦的神情。
“东玄的蛮夷竟然敢与我们平齐!” 面对这样的言论,武城惪举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
“都降到岛上去,记住,说话要谨慎。否则,自己去处理后续的麻烦。”
“哼。” 那些明白执剑长老意思的人,纷纷收起了不悦的神情。他们清楚愈天子是怎样的人,与这样的人发生争执,最后免不了要拔剑相向。在场的上玄境高手,没有一个人愿意与愈天子交手,更没有人愿意领略他那犀利的毒舌。
在西州之人踏上浮空岛后,愈天子派遣夏梓寒前往江家,通知江攸薇准备一些东西来招待他们。
江攸薇看着浮空岛上飞下的剑光,不由得惊讶地说道:“那是命歽剑?” 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江攸薇不禁笑了起来。罗天程回来的时候告诉她,遇到了命歽剑主。她已经猜到恒烨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了。
“你这小娘皮可真够狠毒的,竟然敢动我剑主的心?” 恒烨的语气一开始十分强硬,可后来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它本想带着夏梓寒找回场子,可没想到江攸薇竟然已经进入了上玄境?!这下场子是找不回来了,毕竟打不过啊!
这小娘皮到底是怎么修行的,怎么这么快就进入上玄境了呢?
“你过得还好吗?” 夏梓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淡淡地问道。
“很好,你呢?” 江攸薇微笑着向着他走来,看着他的脸庞,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
恒烨听到夏梓寒的话,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小子没救了。她可是挖过你的心啊,挖过你的心啊!
“说来话长……” 夏梓寒开始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是吗?” 江攸薇轻轻凑到夏梓寒的耳边,低声说道:“你先四处转转,我去安排一下事情,随后就来找你。” 夏梓寒只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江攸薇离去之后,她的话语还在他的耳边回响,还有她身上那淡淡的香气,萦绕不散。
“你真是没救了,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恒烨实在是无法理解。
“……” 夏梓寒说不上来她到底好在哪里,只是对她没有丝毫恨意。能再次见到她,他心里只觉得,真好。
不知不觉间,夏梓寒走到了江家的花池边。这是一片五百米见方的水池,七八种颜色的莲花正在竞相绽放。远远地,便能闻到那阵阵沁人的花香,夏梓寒正是被这香味吸引而来。
他忍不住越过栏杆,轻轻踩在水面上,向着那些盛开的水莲花走去。走近一看,这些莲花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红色的莲花好似在欢快地表达着喜悦,蓝色的莲花仿佛带着淡淡的忧伤,白色的莲花则透着单纯与纯洁。置身于这片五颜六色的水莲花中,夏梓寒觉得自己也仿佛回到了童年,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很美,对吧?” 江攸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同样喜爱这些水莲花。莲,真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花啊。
“嗯。” 夏梓寒回过头,看着在水面上轻盈走来的江攸薇,一时间看得入了神。
月光洒在她的蓝色长裙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轻柔的月纱。透过月纱,能隐约看到她纤细的脚腕上挂着的铃铛。她背着手,一步一步地踩在水面上,没有激起一丝波纹,仿佛生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湖面,惊扰了这些沉睡的香水莲。
清澈的湖面如同一面镜子,映射出另一个她。从夏梓寒的角度看去,仿佛有两个江攸薇正缓缓向他走来。
微风轻轻拂动着她的发丝,她那张精致妖娆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在夏梓寒眼中,她就像是从故事中走出来的花仙子,美得让人窒息。
真美!似乎是听到了夏梓寒的心声,江攸薇开口问道:“我美吗?” 恒烨不满地打断道:“哼,你这小妖精离我家剑主远点。” 夏梓寒笑着取出一件东西,递给了江攸薇。
“这是…… 我的鲛珠。” 江攸薇接过自己的鲛珠,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了下去。她当初的本意,是想用鲛珠为夏梓寒续命,应该能够坚持到恒烨发现他。只是没想到夏梓寒没有炼化这颗鲛珠。而她因为要修习一体双心之法,鲛珠的力量对她来说并非不可或缺。如果夏梓寒炼化这颗鲛珠的话,能增加近百年的修为。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这颗鲛珠,这可完全在她的计划之外。
随着湛鸿剑在江攸薇手中轻盈地旋转了一圈,她目光灼灼地看向夏梓寒,开口问道:“对剑吗?” 江攸薇并不清楚夏梓寒如今的实力究竟几何,她迫切地想要试探一番。在这如水的月光下,莲花绽放,微风轻拂,如此美妙的场景,若不做点什么,实在是辜负了这绝佳的氛围,而周围的一切仿佛也成了他们对剑的最好见证者。
回应她的,是命歽剑出鞘时那清脆的声响。当夏梓寒握住剑的瞬间,江攸薇不禁为之惊讶。那个平日里腼腆羞涩的少年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仿佛从岁月深处走来的绝代剑者。看着此刻的夏梓寒,江攸薇的思绪不由得飘回到了小时候,她曾见过流云子的剑,那超凡脱俗的剑意,如今竟在夏梓寒身上重现,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剑心通明?
两剑相交,碰撞出清脆的声响,恒烨激动的声音也在夏梓寒的脑海中响起:“好好教训这小娘皮,让她见识见识剑心通明的厉害!”
剑身相碰之后,两人迅速变换剑势,或刺,或挑,动作愈发紧张激烈。然而,周围的水面却依然平静如镜,仿佛一面巨大的银盘,他们都在刻意地控制着力量,不愿惊扰这宁静的水面、娇艳的莲花以及温柔的月光。
江攸薇敏捷地躲过夏梓寒刺向脸庞的凌厉一剑,心中暗自感叹:这剑术,当真是举世无双。尽管她已拥有上玄境的修为,但剑术并非她的专长。这些年来,她见过不少精通剑术的高手,却无一人能与夏梓寒相媲美。此时,她果断放手,湛鸿剑在她的御使下,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疾速刺向夏梓寒。命歽剑也毫不示弱,飞上天空,与湛鸿剑在空中一次次激烈碰撞,火花四溅。
水面上,两人的争斗并未因天空中两剑的相斗而停歇。夏梓寒两指并拢,化作凌厉的剑指,刺向江攸薇。江攸薇指尖蓝光一闪,迎向夏梓寒的剑指。两人的剑指不时射出一道道微弱却锐利的剑气,在空中相互抵消。他们时而四指相触,巧妙推移;时而侧身闪避,灵活避开对方的剑气。紧贴着的两人,在水面上辗转腾挪,如同在翩翩起舞,优雅而又充满力量。
微风轻轻拂过,仿佛是为他们的精彩对决送上的无形掌声;平静的水面和如水的月光,默默见证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摇曳的香水莲,不知是在为谁而轻轻鼓掌,为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比剑增添了几分诗意。
江攸薇向后旋转,蓝色的长裙在空中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尽情绽放。她停在远处,双手迅速结出剑指,施展出江氏七绝中的 “断明月”。在朦胧月光的映衬下,她宛如一位从天而降的仙子,周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吸收了月华之力的她,斩出一道耀眼的蓝色剑气,向着夏梓寒呼啸而去。
夏梓寒本能地回忆起在凨昀宗时见到的那一招江氏七绝 “斩天关”。他按照记忆中的感觉,同样施展出一道蓝色剑气,迎向江攸薇的攻击。
两道蓝色的剑气在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蓝色的雾气弥漫在空中,久久不散。紧接着,一个沾染着剑气的蓝色身影如同一道蓝色的闪电,向着夏梓寒冲了过来。夏梓寒两指迅速迎了上去,准备迎接这凌厉的攻击。
四指接触的瞬间,夏梓寒只感觉一股诡异的气息如同一条冰冷的蛇,迅速钻入他的身体。“小妖精使诈!” 恒烨在夏梓寒的脑海中气急败坏地喊道,“说好的比剑,居然动用妖力,这小娘皮太坏了!”
为了避免破坏这宁静的水面,夏梓寒顺着这股力量向后飞去。在空中,他努力稳住身形,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几朵娇艳的香水莲。他心中一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定会砸到这些美丽的莲花。于是,他果断侧身,向着一旁的水面落去。在他心中,宁愿自己落水,也不愿砸坏那几朵他心爱的香水莲。
就在夏梓寒的脸即将接触到水面的刹那,一只手从后方迅速伸出,紧紧拉住了他的手。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夏梓寒起身,发现江攸薇近在咫尺,两人的脸几乎要碰到一起。
命歽剑从天空中呼啸着飞入剑鞘,夏梓寒像是变魔术一般,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腼腆的少年。
“呵。” 江攸薇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轻笑出声,“走吧,快开始了。” 两人同时御剑,向着愈天子的浮空岛飞去。愈天子委托江家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在浮空岛上宴请西州的上玄,同时也要共同商讨天柱与妖王的事情。
两人御剑来到浮空岛,走入愈天子临时开辟的露天会场,在紧挨着愈天子的位置入座。上方与愈天子并座的武城惪,眉间不禁浮现出一丝不悦。毕竟,在场入座的皆是上玄境的高手,而夏梓寒是此地唯一的一位下玄境修士。以往在这样的场合,下玄境修士只配站在上玄之后,如今夏梓寒却与他们平起平坐,这让武城惪心中颇为不满。
“不悦?剑心通明难道不配入座吗?” 愈天子自然明白武城惪为何不悦,身居高位的他,难以接受一个无名的下玄之人与他平起平坐。
“哼。” 武城惪想起了流云子,当年东西州的剑道交流,让他们西州之人深刻见识到了什么是剑心通明,什么是真正的剑道。
“好了,这次宴会的目的,是问你是否知晓天成子这个人?” 武城惪听到愈天子的提问,不由得满脸疑惑地问道:“那是谁?”
作为传承三千年大宗的执剑长老,武城惪竟然也从未听说过天成子。
“好了,听我说。” 愈天子打断了在场正在交谈的上玄中人,开始讲述起天成子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