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心，婉心，我问你呢，你和小郭还好吧？”陆阿姨看着婉心沉默不语，觉得触到了婉心的伤心处，又关切地补上一句。         

 “我们没事，婶婶，”婉心回过神来，口是心非地说道，“只是我自己想赚点钱帮我娘家，我也可以靠自己赚钱的嘛，以前我也上班。”婉心此刻心里五味杂陈，当初郭超说要养着她的誓言言犹在耳，可惜她幼稚才会深信不疑。现在想来，她连他的爱情都算不上，他的精明让她心甘情愿奉献了一切，而她多么愚蠢！

事实上，前两天婉心的爸妈才给她打了电话，问她和郭超怎么样了，准备啥时候办事？这段日子以来，婉心从未吐露过半句她和郭超的不睦，她爸妈也是善良敦厚的人，常常念叨着郭超上门的时候要杀鸡宰羊款待他们。她怎么忍心让爸妈和弟妹隔着屏幕担心？所托非人的痛，她爬也要靠自己爬起来。

“晓得晓得，现在能像你这么想的年轻人不多呢，那妹妹你先忙奥。”陆阿姨感觉到婉心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句句紧逼了。

这接下来的几天里，婉心则一直在捣鼓给孙爷爷小孙女的蛋糕，她直接无视了郭超回来看到满桌外卖的无可奈何。毕竟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婉心一直病恹恹躺在床上，看上去那么楚楚可怜，他有心要发火，却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动力。

比如有一天郭超回到家的时候，婉心自己气若游丝般在床上躺着，枕边放着一碗馄饨，外面客厅的桌上却是打包的几个菜。辣子鸡，回锅肉，炒酸笋，还有一碗韩式泡菜——郭超吃不了辣，这是婉心知道他和前妻“难舍难分”之后成心给到的惩罚。

郭超果然被辣得不断向外吐舌头，猛灌冰可乐，婉心则病怏怏地坐起身说，“对不住，我真不知道这家这么辣，下次我不会再买了。”

郭超被弄得晕头转向的，因为在那几天里，他又分别吃到了特别咸，特别淡，甚至特别油腻的菜——其实一切都是婉心心中有一团火的缘故，是她无声的抗议。

他不知道的是，每天早上婉心烤的蛋糕生意都不错。如新公寓的老邻居们吃上了瘾，口口相传，连隔壁小区的街坊都来打听了。这里面当然也有陆阿姨发动自己女儿宣传的功劳。于是婉心的账户里，每天都有了那么一两百的进账，虽然不多，却给了她久违的安心。她依然公事公办的和郭超算着每日开支，却用不着刻意节俭了。

“生日快乐！”孙爷爷的小孙女雯雯生日那天，婉心一早就到了。她帮忙打气球，布置现场，唯独那个生日蛋糕，盖得严严实实的。

“爷爷，爷爷，我要吃蛋糕，”十岁的小寿星雯雯忍不住了，她实在太好奇这个“特别”的蛋糕，“我的蛋糕长什么样啊？”

“小朋友，你闭上眼睛，然后我们一起把盒子掀开！”婉心温柔地搂着雯雯的肩膀。

“三、二、一，哇！”打开盒子的一瞬间，雯雯开心地几乎跳起来，紧紧搂住了婉心，“好漂亮，谢谢姐姐！”

这个蛋糕巧妙地做成了一本书的样子，左边的页面上印着一个医生，脖子里挂着一个听诊器。右边的页面上印着一个护士，手里拿着一个针筒。他们的白大褂和医师帽都做得惟妙惟肖，生动别致。雯雯看了满眼都是惊喜，连孙爷爷他们也赞不绝口。

“雯雯，你喜欢吗？”孙爷爷问他的小孙女。   

“嗯，喜欢的，我喜欢看书，我长大要做医生。”雯雯止不住的兴奋，举起爸爸妈妈的相机各种拍照。

“婉心，辛苦你了，蛋糕的配料没问题吧？”孙爷爷严谨地确认。

“嗯，没问题的，您看，我都是去进口超市买的优质配料，”婉心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购物小票，把她买过的材料列表给孙爷爷看，“您过目一下，我都仔细看成份表的，那些可能引起过敏的坚果类也都没有用。”

婉心一字一句地答着，迎着孙爷爷满意的笑容。她思考了很久，猜想这个爱读书的小姑娘会喜欢做医生，没想到真猜对了。这个蛋糕做起来也不那么容易，她练习了好多次，在雯雯全家发出欢呼的那一瞬间，她觉得是值得的。

婉心的蛋糕也给了在场很多来宾惊喜，他们纷纷加婉心的微信，说今后有需要也找她预订。这给了她莫大的鼓励。

“婉心，今天谢谢你了，”生日会结束，孙爷爷叫住她，“你看起来很会做家事，也很细心。听陆阿姨说你最近在找事做？你愿意做家政吗？我有一对老夫妻朋友，女儿不在身边，需要一个阿姨，每天去半天就行了。”

“这……”婉心犹豫起来，她至少想重新做回蛋糕师，她真没想过要再低一点去做家政，这不是让郭超更鄙夷她吗？

“我那两个老朋友人很好，也很大方。你一个星期做6个半天，一个月他们愿意付六千给你，怎么样？”孙爷爷看出了婉心的犹豫，“这个价格性价比挺高的，只要你做事勤快认真，价钱还可以再谈。”

一个月六千！坚持两三个月，她就至少能把欠郭妈的钱先还了，可以妥妥当当地租一间小房子，可以重新去找个工作！婉心的心狂跳着，虽然做家政她不情愿，但当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而且郭超的耐心想必也是有限的，既然和他暧昧的前妻已经找上了门，婉心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了，她得先采取行动！原来一直以来是这个“前妻”的存在影响了郭超的判断，婉心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她，她要让这位“前妻”知道，不是学历高就可以横行霸道的！

“婉心，怎么样？你愿意吗？”孙爷爷还在耐心地等着她。

“行，谢谢孙爷爷介绍，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工作？”婉心点点头答应下来。

“哈哈，那你可帮了我这对老夫妻朋友大忙了，明天就可以去，一会儿地址我发你手机上！”孙爷爷乐呵呵地露出笑容，连着陆阿姨也跟着高兴。

“这段时间你的蛋糕卖得很好呀，只不过我老头子给个建议，”孙爷爷顿了顿说，“你可以每次提前一天告诉大家今天有哪几款蛋糕，而不是等客户自由点单，这样你的效率也高些，不是吗？”

“就是就是，我陆阿姨还可以帮你统计哪种口味吃的人最多，我以前可是管过账的。”陆阿姨也在旁边回应着。

婉心心底一股暖流涌动，这些都是她在如新公寓结识的，雪中送炭的邻里们。

刘爷爷的家在上海的另一个角落，离如新公寓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光地铁婉心就换了三趟。她一边赶路一边有点后悔，本来还想着下午能有个把小时钻研新的蛋糕品种，这样一来，都耽搁在路上了。

品华小区也是上了年份的老小区，小区门口一块铜牌上写着“建于1970年”，不过比起如新公寓，它多了一份正气。小区的卫生维持得很整洁，楼层的外墙也是近几年新刷的，小区中央有一个街心小花园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亭子间里有老人在安静地看报纸，也有摆弄着单反拍景物，还有一位老大爷在作画……和如新公寓里喜欢家长里短碎碎念的氛围比起来，这里似乎多了一份文化底蕴。

“刘爷爷，刘奶奶，我是婉心，新来的家政。”来到刘爷爷家门口，她轻轻叩门，屋里传来一阵拉二胡的声音。

“来了来了，我家老伴在拉二胡，没听太清楚，”屋里的老太太乐呵呵地来开门，她圆圆的脸庞尽显富态，笑起来还带两个酒窝，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颇具喜感。带着民族风情的小背心将她衬托得格外特别，“姑娘，进来进来，来穿双暖和的拖鞋。”

“来来来，坐坐坐，”沙发一角的刘爷爷倒是个瘦高个儿，腰挺得笔直，虽然上了年纪，依然看得出年轻时候俊朗的外形，“老孙介绍的人我们信得过，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他的手苍劲有力，郑重其事地和婉心握了握手。

“刘爷爷刘奶奶好，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就行，我每天来四个小时。”这老俩口都是直肠子，婉心一路上的不快一扫而空。

“奥，帮我们准备一顿下午茶吧，我们以前的广东阿姨每天都会准备，”刘爷爷笑咪咪地看着她，“你会准备下午茶吗？我们老俩口就好这口。其他多出来的时间，你随便做点家务就行。”

婉心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工作！原来这是一对讲究生活品质的老夫妻，怪不得孙爷爷极力建议她去试试！或者是，她的难处，陆阿姨早就间接告诉孙爷爷了。所以是孙爷爷特地为她物色的！——她真感谢这些素昧平生的邻居们。

“不错不错，你连法式苏芙里都会做，正宗正宗！”刘爷爷和刘奶奶品着婉心烘焙的法式糕点，喝着英式红茶，连连称赞——而婉心则手脚麻利地拖起了地板，暖哄哄的阳光照射进来，显得格外温馨。

“刘爷爷，刘奶奶，我以前是蛋糕师，你们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婉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学习的时候很全面，市场上卖的大部分我都会。”

“你这孩子手真是巧，老孙果然没介绍错！来，前半个月工资你先收着！”刘奶奶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给她转了三千块“工资”。

“这，谢谢刘爷爷，谢谢刘奶奶！”婉心从没想过能一下子先收到这么多钱，她的眼圈一下子泛红了——在她以为生活会一片困苦的时候，生活又悄无声息地为她打开了一扇窗，她有了一种前方终将敞亮的信念。

离开刘爷爷家的时候已是黄昏，婉心内心从未有过的振奋——她遇到了两个善良的老人，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挥她制作蛋糕的技巧。而意外的收获是，她在刘爷爷家发现了玻璃柜里展示的G大博士录取通知书。

“厉害吧？这是我女儿，在G大读博士，今年刚刚入校呢。”刘奶奶看婉心盯着诗音的录取通知书看，就喜不自禁地夸了起来，“我女儿人聪明，性格也好，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个叫“刘诗音”的姐姐，没准儿认识郭超的前妻，她们是同一届的——人生有时候竟然会这么的巧合，也好像是老天知道她婉心想要什么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