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筠临走时向孙平讨要了少君腰牌,虽是不情之请,孙平仍不暇思索的答应了。按照最坏的结果,王姬和大家主同时遭遇不测,幽州大乱,在燕王尚未出兵前,幽州的话语权会落到几位少君手里,而他们发号施令的身份证明,就是祝筠手里的少君腰牌。孙平借出腰牌,等于是将身家性命交与祝筠。祝筠虽知高照来幽州是为求回春藤,但高照未必会将真实想法告诉祝筠。祝筠此刻最担心的,是高照对神谕起意,出手绑了大家主。
祝筠快马回到住处。高照仍未归来,陆六亦不知所踪。祝筠攥着孙平的腰牌在屋里疯狂踱步,终是沉不住气,翻上了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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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照从靴中拔出短刃,眸中嚯得燃起对阵万军之敌时的腾腾杀气。
“抛开回春藤不提,地宫布局复杂,头儿你真的要在这里动手?”陆六飞快提醒。
“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鬼,还留他在世上为祸人间吗。”高照声音低沉,恨得咬牙切齿。
“咱就是说要不先探探他们虚实,譬如这地宫里有多少人、分布在何……”
陆六话未说完,高照短刃已经脱手掷了出去。
高照出手毫不留情,短刃直刺那黑袍人的胸口。按照高照对黑袍身手的了解,绝无失手的可能。但视线看不到的盲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快如鹰爪,凌空接住那柄飞仞,然后以相同的力道甩了回来。
高照摁着陆六飞快闪过,短刃插在他们方才倚靠的墙上。
“是个高手。”陆六看着半入石墙的短刃。
趁对方一阵慌乱,黑袍的人尽数暴露。高照撕下半截袖子遮住半张脸。
“提刀。”高照令下,人已先行。
陆六得军令如山,提刀跟了上去。
“你们是不顾大家主的死活了吗!”一人持刀大喝。
“大家主?”高照的冲势稍有一顿,旋即接招将大喝之人撂倒,“大家主是王姬的事,与我何干!”
“他并非王姬手下,不必多言。”黑袍从容躲在众人身后,“阿奈,杀了他。”
被称作阿奈的手下就是徒手接住高照短刃之人。他身形高大,扎着小辫,目眦间尽是威猛之相。初春时节便袒露出遒劲如松根的双臂。
高照本来的佩剑是柄重剑,赤金柄、鎏金鞘,阵前一举,万军齐呼。但重剑太显眼,不宜带出门,就留在蜀地营帐中,顺带安定军心。
高照冲上前的时候手里只有一柄短刃。短刃对长刀,必然吃亏。但高照本就没有打算拿短刃取胜。短刃在他五指间飞舞,像是生了翅膀,灵活的划破敌人手腕。高照夺下长刀的一刹那,短刃嗖的飞回靴中。
陆六一人包揽一群不经事的喽啰,高照对上叫做阿奈的壮汉。不得不承认,阿奈除了力气大,他确实是个高手。疾风扑动着火光忽明忽暗,高照对阵丝毫占不得上风。
激战陷入鏖战,围攻陆六得喽啰被打倒两个,反而有更多喽啰围攻上来。陆六拆的全是杀招,险些招架不住。
“头儿,他们人太多。咱取不下黑袍首级不说,撤出去都难。”陆六急吼吼的喊。
高照像是没有听见,拆档扫踢劈砍搏,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或者说,高照已经被阿奈的刀法彻底压制住,分身乏术。
陆六朝高照这边瞄了一眼,他有心助高照一招,却被围攻的喽啰步步逼退。陆六被逼的急了,一刀砍进地宫墙缝,拔不出来,嚯得骂出口,“去他奶奶个凶。”陆六借墙上刀凌空一个跟头翻到高照身后。
高照闻声,不需交流就矮身躲开阿奈锤地一击。陆六赤手替高照接下这一击。也是那一刹那的间隙,高照飞刀,倒钩踢出,直戳黑袍首级。
阿奈察觉到自己的倏忽,立刻转身将自己手中刀掷出。阿奈的刀更快,将高照的刀截断,插在墙上。
高照趁阿奈飞刀的间隙,飞踢阿奈面门。阿奈也是少有的落了下风。
被黑衣人护着的黑袍忽然发话了,“你掷出的刀用的是枪法,高家的银钩夺魂枪。想不到西蜀的战火也牵制不住你——高照贤侄。”
“卧槽,头儿,你被认出来了!”陆六大呼,“看样子只能大开杀戒了。”
“伏虎河的水湍急竟留不住祭酒大人的三魂七魄,真叫人失望。”高照一边格挡,一边道。
“自己没本事,回头怪河水。可笑啊,贤侄。”李邺抚髯长笑。
“所以,我今日便将功补过。”高照腥红着眼睛,再次夺刀砍出去。
“贤侄啊,”李邺袖手感慨,“你说,我大凉若此时发兵进攻,魏军缺了贤侄坐镇,会不会兵败如山倒。”
“世伯,赌一场。我赌你先死!”高照刀法愈加快速,令人眼花缭乱。
“哈哈哈——”狭长的甬道回荡起李邺不羁的笑声,他在护卫的保护下缓缓后退。
“阿奈!”李邺喊道。
得了命令的阿奈腾空跃起,朝着高照面门连环踢腿。高照双臂挡在眼前节节后退。便在这格挡之间,地宫震动起来。
“头儿,什么声音!”陆六警觉。
高照方欲还手,眼前忽然黑了。李邺的人将一点明火熄灭了。
高照听声辩位,一刀砍出,却扑了个空。只有一点能解释这个扑空——阿奈撤了。
“贤侄且在此处好生活动筋骨。”李邺的声音渐行渐远。
高照调整身位追上前,陡然听见利箭破空的声音。不是一只箭,是许多箭。
“小心机关!”高照大呼。
“他喵的,你大爷的混蛋熊孩子,打不过就暗箭伤人。信不信老子提刀把你给剁了。”陆六一边躲闪一边骂。
高照竖起耳朵听箭声、听风声,却被陆六突然的破口大骂震得脑袋嗡嗡响。
“你闭嘴!机关没停,你是想我们都死在这儿吗!”高照忍不住骂起来。
果然,陆六住口的一刹那,又是一阵乱矢。好几只箭都是擦着耳边飞过。
“还有完没完了。”躲过两拨机关,陆六筋疲力竭的趴在地上。
高照从怀中掏出火折子,轻轻一晃,甬道里有了光。
李邺的人已经撤远。他们除了护着李邺,还架着另一个被绑着的人,锦衣华服,高照看不大清。
“杂碎,哪里逃!”
陆六跳起来吆喝,却被高照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行了吧你,先想办法出去!”
高照举高火折子,陆六这才发现,方才的振动不只是箭矢机关,还有从天而降的两扇铁栅栏,封住了他们前后的路。
陆六舒缓过筋骨,走到栅栏前。“呸——”陆六喷了口唾沫,然后双手抓住铁栏杆向上提。力拔山兮气盖世,栏杆不动兮壮士腰已折,头儿啊头儿啊奈若何!
“此处光线太暗,等天明后,或许能寻见机关关窍。”高照倚着墙滑坐在地上。
“头儿,你这回可算是遇见对手了!要不是那个阿奈,咱俩也不至于被困。”陆六敲打着栏杆。
“我早应该想到的,”高照抚额叹惋,“当初沿河都搜不到他的尸身,竟然天真的以为他死了。”
“事已至此,自责也没用。”陆六踢着脚下的断箭,“那恶贼跑幽州来干啥。他莫不是和王姬勾结到一起了。”
高照眉头一皱,“不,他们绑架了大家主。”
“嘿,牛啊!这不是咱打算干的事儿,咋被他们抢了先。”陆六摸着锃亮的光头,“话说他们劫大家主做什么?也是为了回春藤?”
“我想,”高照声音低沉,“他们所求,是神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