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壮，许久不见了。”酒宴散场，马槐文上前打招呼。
“哎呀，瞧我把谁给忘了，马屁股……哦，现在不能这样叫，马兄。”
“叫我老马吧。”
怕晓天再惹事，马槐文和二壮走出祠堂的时候也带上了他，往田边老榕树慢慢踱去。这棵老树自两人幼时就生在这里，爬树、捉迷藏、荡秋千，记忆里和伙伴的玩耍中总有它的身影。树冠底下散发着清爽气息，马槐文抚摸着经年累月的树干，回忆片段再次激活。儿时常在此处玩耍是有原因的，这里视野开阔，阳光照耀下，蓄水的田块如同一面面镜子，打开了地底下的天空。村道在绿树簇拥下蜿蜒，飞鸟将视野带向远方群山，还有缓缓漂流的白云，天地各一份。马晓天自顾自围着大榕树玩耍，马槐文难得放松下来，呼吸新鲜空气。
“老马，问你个问题。”二壮递烟过来，“有孩子是什么感觉？你得说实话，我还没心理准备。”
“谢了。”马槐文不常抽烟，怕刺激嗓子，但这次没拒绝，“感觉像是……把你的命分出去一半。”
“我擦，别吓我。”二壮呛了口烟，“这是什么比喻，生两个不得挂了。”
“我跟若冰谈恋爱的时候，责任这两个字，是记在脑海里；结婚以后，这个词是放在心里；从晓天呱呱坠地开始……”马槐文拍了拍自己的左肩，“责任就到这了。”
马槐文看着自在玩耍的晓天，“我的苦他可能不懂，但他要是难受，我就同等难受，甚至加倍。”
“哎，我也算过账，奶粉、尿片、看病、报班，样样都是人民币。”二壮指了指祠堂，“就这顿饭，几个月工资吃掉了。”
微风刮起树下落叶，马晓天边喊边追着跑，仿佛把刚才所有的不快统统忘去。马槐文深吸了口烟，让烟气随同压力从鼻腔里缓缓送出。
二壮也深抽了口烟，想想道：“一半命就一半命，要我媳妇能生个娃，像晓天这样的就好了。”
马槐文心头微微一震，“……你是没见过他闹起来有多厉害。晓天，别摸地上叶子，有虫。”
“咱小时候就不闹？你爹现在还念着，我穿开裆裤的时候边跑边尿。”
“老头子口无遮拦，我会提醒他。”
“提啥，屁大点事。”二壮一根抽完，又点了一根。
“小时候爹妈看我那衰样，也怀疑我是不是脑门摔坏了，就像咱们现在看小孩一样，一代操心下一代。”看晓天和满地落叶玩的不亦乐乎，二壮大喊，“晓天，你在干什么呀？”
晓天玩的兴起，似乎全然听不见。树底的落叶被奔跑的流风卷起，又落下。
“晓天，二壮叔叔问你呢，你为什么绕着圈一直跑？”马槐文的声音终于让晓天转过头来。
“我在放风筝。”晓天指着大榕树，“大树爷爷叶子掉了，我要放风筝，把叶子挂回去。”
马槐文有些发愣。在榕树底下度过了整个童年，晓天的行为自己重复过无数次，却从没有这样的想象。
二壮拍拍马槐文，指着一地落叶，“咱们是地上的，孩子还在树上呢，每天一睁眼事一堆，你全操心得过来？该浇水浇水，该施肥施肥，伸手也够不着的地方，让他自己长吧。”
叮叮叮……马槐文拿出手机，是若冰。
“你带晓天到哪去了？”
“出来透透气，和二壮聊天。”
“晚上老吴请客，别太晚了。”
“行了，你在爸妈那再坐会。”
“你抓紧时间。”
“知道了，抽完烟就回。”
挂掉电话，马槐文看着手上的半截烟，不打算再抽了。让它慢慢烧完吧，这样还能多呆一会。
叮叮叮……怎么又来催。
“让我抽完这根，别催行不行？”马槐文拿起电话，不耐烦道。
“你是老马？”陌生的声音。
马槐文一愣，拿开手机看看，陌生号码。
“对，你是？”
“人生复刻，是你们吧？”
马槐文一下子反应过来，往外走了几步，“对对，是我，我是老马……抱歉，刚刚在排练。”
“我姓李，想要和你们谈谈，什么时候方便见个面？”
“我看看……明天可以，我在初城市区。”
“好，第三医院旁有个多多快餐店，明早十点。”
“行。”
马槐文收起电话，深吸了口烟，丢掉，“二壮，我晚上还有约，该回去了，新婚快乐。”
“行咧，有空回来，孩子的事还得跟你讨教呢。”
简单和父母告别后，马槐文带着谭若冰和晓天，开车到朋友老吴家。晚饭后，晓天和老吴的孩子打闹起来，马槐文让谭若冰看着点，自己到阳台上拨了视频通话，连线刘芝卉和杨宇。
“老马，你在哪呀，吵成这样。”杨宇问道。
“朋友家。我今天刚接到一单委托。”
“什么委托？诶罗小艺，收一下嘛。”画面里，杨宇在出租屋，桌上碗碟筷子散乱，显然刚吃完。
“老婆才能使唤，知道不？”罗小艺上前收拾碗筷，叮当作响。
“杨宇你都忘了。”刘芝卉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人生复刻的委托是吗？”
“嗯，明天我会和对方见面。”
“这么快有客户了？那需要我们做什么？”刘芝卉问道。
“还不清楚具体内容，我会落实。公演的事要麻烦你们，芝卉，能不能找处新的排练场地？”
“我找找看，之前在公园里排，干扰的确太多了。”刘芝卉打开了吹风机。
“我去，你还嫌不够吵呀，拿远点。”杨宇摆正了手机，“公园也行吧，就是周末排一下。”
刘芝卉开了静音，她那头瞬间安静下来。
“老三街可以演很多回，但公演只有一次机会，我想保证效果，别去公园了。”马槐文转头看看晓天，玩得正疯，没哭没闹。“芝卉你找个地方，目前周二周四晚我能分出七到九点来排练，后续我可能会再调时间。”
刘芝卉放下吹风机，关了静音，“行，不过明天可能没空，要相亲。”
“这回相亲是真是假？”杨宇接过罗小艺递来的水，边喝边问。
“真的。老妈亲自安排。”
“芝卉，这任务就交托给你了，自己协调时间。杨宇明天有空？”
杨宇往旁边看了眼，“打算出去逛逛。”
“这样是吧，我是想……”
马槐文刚想说下去，手机忽然收到一条信息，刘芝卉发的，内容是：跟杨宇发信息说吧。
马槐文明白了，杨宇明天要和罗小艺出去玩，话剧团的安排，最好私下跟他说，免得影响了小情侣感情和谐。如果时间冲突，杨宇自己会协调。
“说呀老马。”杨宇一脸疑惑。
“我是想说，那你注意安全，有事我再联系大家。”
第二天一早，马槐文便赶到了初城第三人民医院，周日看病的人不少，大门口人来车往。他绕着医院外走了一圈，多多快餐店就在一条小路上，挨着医院侧门。走进店里，一股油烟气扑鼻而来，夹杂着炒面和粥的味道，还有炊具蒸腾的热浪。小店这个点生意火爆，老板忙着下单结账，马槐文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老板，来份牛肉炒面。”现在是九点半，马槐文特意早到，希望给对方留下好印象，顺便吃早饭。
“牛肉炒面一份！”老板朝着后厨大喊，“稍等一下，很快好。”
身旁的顾客来来去去，室内略显拥挤嘈杂。此处显然不适合见面谈事，为何选这里？起初马槐文还怀疑对方就是快餐店老板，但老板的声线显然和昨天那位不同。等等吧，待会就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