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宿左手提着一个小皮包 , 挺着胸 , 昂着头 , 伸出右手同万福握了握。万福连忙笑着伸出双手握着朱六宿的手 , 将他们引进会议室 , 边倒着茶边说: " 几个院长马上 就来。"
万福已经五十多岁了 , 教师出身的他说话做事都有理有数 , 几十年的岁月沧桑磨 炼得他八面玲珑 , 对任何人见了便一脸笑。荣恩堂正需要一个这样有修养的角色来做内当家 , 迎来送往 , 因此 , 真常恩叫两个儿子等他刚刚内退下来便如获至宝地把他请来 , 叫他做了办公室主任。尽管朱六宿与他的长子年纪相当 , 他也一口 一声叫 " 您哺" 。但朱六宿不得了了 , 除了见了上司才弯腰外 , 其余目空一切 , 成日板着脸 , 仿佛 全乡的老老少少都欠他的债。现在万福主任称 " 您哺" , 他更得意 , 有人这么尊重他 , 他飘飘然起来 , 突然忘掉了才五十出点头的娘是哪个屋场的女 , 伸出一 只手赐给万福 一握 , 仿佛皇上在召见臣下 , 气势冲天。
万福主任将他们引到会议室坐定 , 分别倒了茶以后又连忙走出会议室 , 见听到声 音走出办公室的真泉柏走了过来 , 说了一句 : " 朱书记来了。" 真泉柏点了点头 , 叫他去催艾国炎和真旺庆快点上楼来。万福答应一声又匆匆下了楼 , 刚下楼迎面遇见艾国 炎副院长走了过来 , 他笑着叫他快上去 o 艾国炎答应一声匆匆上了楼 , 万福又向住院 部跑去。
走进会议室的真泉柏笑着同朱六宿和文治打了声招呼 , 掏出烟来发。朱六宿挺着 胸靠在椅背上 , 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正中间 , 见真泉柏递烟过来了 , 仍然板着脸 , 向他摇了摇手 , 没有接烟。真泉柏的心里打了一个结 , 不晓得这新书记是什么胃口 , 如何招待他才好。他又将烟递给了乡长文治 , 文治同样摆了摆手。真泉柏又将烟递给其 他人 , 这些人见书记乡长不接烟 , 更不敢接 , 都摇了摇头。真泉柏只好将抽出来的一支烟放到自己的嘴里 , 点火吸了一 口 , 在朱六宿一伙的对面坐了下来 , 他发现今天的 势头不对。
艾国炎匆匆走进会议室 , 笑着向大家弯了弯腰 , 说了句: " 各位领导好。" 真泉柏见朱六宿一伙坐着动都不动 , 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 便指了指身边的空椅 , 示意他坐。艾国炎也发现这阵势不对 , 走到真泉柏身边坐了下来。
万福主任匆匆忙忙跑到住院部 , 见真旺庆还在认真地查房 , 站在病房门口顿了顿 , 叫了句: " 院长。" 说乡里的书记乡长都来了 , 坐在会议室里等你开会。真旺庆看完了一个病人 , 抬起头来对万福说: "你上去叫他们先开会 , 有泉柏在那里就可以了 , 我查完房就来。" 万福又犹豫了一下 , 想说今日的书记乡长来头不对 , 见真旺庆又走进另一 间病房忙去了 , 没有开口 , 转过身又匆匆忙忙向楼上跑去。进会议室门后 , 笑着对朱六宿一伙说:“朱书记 、文乡长 , 真旺庆院长正在查房 , 住院病人都等他开药 , 他叫你们先开会 , 有泉柏院长在这里就行 , 他查完房马上就来。" 说完话 , 万福坐在艾国炎旁边的一把空椅子上 , 打开会议记录本 , 准备做记录。
朱六宿听完了万福的话 , 心里窝起了火 , 他准备拍着桌子叫真旺庆马上来的 , 又 忍住了 , 压了压心头火 , 只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 仍然僵硬地将双手抱在胸前 , 挺着腰 靠在椅子上。在座的其他人见朱六宿不开口 , 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 会议室仿佛变成了 个停尸场 , 死一般地沉寂。
看着这阵势 , 真泉柏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 他无法揣摸朱六宿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 看阵势他估计这剂药很猛 , 大有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地步。他又扫了对面一排僵硬 的活人一眼 , 稍稍定了定神 , 迅速思考着应对的策略。
会议室仍然死一般地沉寂 , 墙上挂钟的秒针“ 嘀嗒嘀嗒" 地响着 , 大家都听得真 真切切。真泉柏听了却仿佛觉得这钟挂在他的胸口上 , 每一声响动都重重地敲在他的 心尖上 , 完全打乱了他正常的心脏律动 , 他有些显得心慌意乱起来 , 这敌对的阵势再 也让他坐不住了 , 将头往二姐夫艾国炎身边靠了靠 , 艾国炎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 , 也将头靠了过去 , 真泉柏轻轻说了句:“你去看看 , 叫他快点来 , 手上的事不要做了。" 艾国炎点了点头 , 轻轻答应一声 , 起身出了门。
艾国炎下楼后 , 匆匆跑到住院部 , 见真旺庆还在病房里忙 , 显得十分焦急地叫了 一声旺庆。真旺庆见二姐夫一副不安的神色 , 估计楼上发生什么事了 , 连忙走出病房 来 , 问会开始了没有。艾国炎摇了摇头 , 把会议室里的情况急急忙忙对他说了 , 并且 告诉他泉柏叫他快点上楼去。
真旺庆听完话后暗暗吃了一惊 , 低头想了想 , 又抬起头来叫二姐夫赶快上楼去 , 说自己马上就来。艾国炎点头答应了一声 , 转身向大门外匆匆跑去。看着他的背影 , 真旺庆呆呆地站了一会儿 , 他意识到今天的阵势是冲着他一家人来的 , 他暗暗告诫自 己 ,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挺住 , 等看事态发展的情况再说话。 想到这里 , 他匆匆忙忙 向护士把已经查了的病人该如何服药做了交代 , 脱下外套 , 挂在衣帽架上 , 匆匆出了 门 , 向门诊大楼走去。
上楼后 , 真旺庆站在楼梯口稍稍喘了喘气 , 等呼吸平和后才抬脚不紧不慢地向会 议室走去。他是真家的长子 , 是这个地方真正的核心人物 , 在任何场合 , 他都做到不 卑不亢地出现。今天这个场合 , 他暗暗告诫自己更应该挺直腰杆 , 理直气壮地走到大家面前。真旺庆的心里有一本账 , 在这方圆十里八乡 , 他真家为仁为义 , 不亏欠任何人 , 老父亲尽管八十岁了 , 还不时为家乡修路建桥 , 筑塘填堰捐资 , 对任何乡亲不高 声大气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