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的人间,总有太多的不圆满,月老手中红线牵,牵出了许多美满,也牵出了太多离合悲欢。
十年分别两茫茫,今夕相遇前尘引,拨动的思绪面对终极尸毒兑泽煞变,死神的丧钟已然敲响。现下汐柔之状况,正是燕山之牵挂,若未能遇得鬼医疗毒,二人终将天人永隔,一别无期。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脱离不了世间百态,但它又超脱于世间百态。既然是缘,那么既有正缘,亦有错缘。化名“风菲儿”的公输慧因五年前的救命之恩错将恩情当作喜欢,可她将错就错了。
燕山与汐柔关系不一般,明眼人都看在眼里,如今只有躺尸多日的冥罡不知情。菲儿虽平日里娇蛮,但也并非没有原则之人,况且曾受燕山恩情,故而对其亦有敬重,自会尊重燕山的选择。她唯将喜欢埋于心底,或他日能静候花开?
因这段时间相处,龙渊对菲儿脾气秉性亦有了解,加之他素来心思缜密,许多方面自不难猜出,只是以他的处事惯例,向来看破不说破罢了。菲儿暗恋燕山之事,现下唯龙渊看出,而以燕山对感情的木讷程度而言,若菲儿不提,他一辈子都看不出,何况他心里眼里满是汐柔。
书归正传,小布老虎精以卖萌的方式一扫菲儿心中之阴霾,使之情绪拨云见日。
东方鬼医精于人事,自是不难看出此间端倪,虽不如龙渊那般对菲儿了解,可却也能猜出一二,随即意味深长道:“小丫头似有心事,但你要知道这世间之事本就讲究机缘,你所想之事自有其因果,勿要过了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勿强求。”
“知道了。”
菲儿低声道,遂若有所思,不知心底有了何种触动,但听出眼前的老者是在点拨自己。
长久以来,燕山不过是把她当作小妹看待,如今重逢她对此更是清晰无比,虽有心与汐柔一较高低,可感情又怎么是比出来的?倘若燕山是朝三暮四之人,恐怕自己对他也不会喜欢。喜欢的确是真,但更多的感情,是尊敬。
“好了,趁小罗跟那女娃说话的空当,老朽去看看小道士,劳烦二位带下路。儒儿,你便留于此屋,等待小罗归来。”
话甫落,鬼医缓缓地向门口走去,龙渊、菲儿自是为之引路。至于熊孩子小儒,则安静地坐在桌旁圆凳上等候起燕山。
待三人身影在冥罡房门前停下,未及龙渊敲门说明缘由,鬼医便从二人间的空隙挤了进去,遂推开房门。
而进门之前,鬼医回首对二人郑重道:“你俩先守在这儿,我进去先看看小道士。待会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闯进来,更不要让人进来。疗毒容不得打扰,打扰的话前功尽弃人就废了。切记切记!”
“为什么啊?等下……”
“了解。”
鬼医郑重之言,使得菲儿好奇心大作,龙渊见状觉得不妥,于是轻拽菲儿衣袖,菲儿遂打消念头。
待鬼医合门而入,菲儿不解道:“死龙渊,刚才为什么不让我问?若是你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以后就不要理你了!哼!”
“小菲又任性了。”龙渊无奈道,随后为之耐心解释:“鬼医前辈医术精湛,迄今为止怕是难有人能与之比肩,传闻救治之人只要尚有呼吸,他便能将之救活,据说他是地府不欢迎的人之一。若救治寻常百姓还好说,鬼医前辈着实仁厚,可鬼医前辈性子稍微古怪,不知为何对武林中人及修行之人喜欢捉弄,恐怕他救治冥罡道长的方法也比较独特,绝非是汤药救治,我等守护在此就好。”
“小子,什么叫‘地府不欢迎的人’?什么叫‘性子稍微古怪’?待会再找你算账!”
苍老且浑厚的声音由冥罡房间传出,可见龙渊之言全被听了去。
“噗!哈哈哈哈哈!”菲儿不禁笑出了声,她竟有些幸灾乐祸。
实际上,东方鬼医乃是心胸豁达之人,纵然曾几何时也曾严肃古板过,然而寿数的长久使他对一切事物都见怪不怪了,漫长的岁月总需要找些乐子,由此他也渐渐变得诙谐。
武林中人以及修行之人有一定根基,不会因鬼医的恶趣味有所损伤。也正因如此,这些人成了鬼医玩笑的对象,此前对燕山的考验亦可彰显此点。
东方鬼医自不会与龙渊计较,况且龙渊所言非虚,可倘若龙渊身有疾患需要他救治,那么他也不会放过捉弄他的机会。若换做旁人,此时不免会心生尴尬,但龙渊向来沉稳,他知晓鬼医不屑于与自己计较,故而灵台波澜不动,且视尴尬于无物。
房间内,鬼医向帐床处的冥罡道人缓缓走去,其隐隐散发出的威压竟使室内气氛骤变。
而龙渊在门外与菲儿所讲之言,已使冥罡对此老者心生警惕,此刻尤为明显。由门口处到帐床仍有一定距离,若是普通人恐怕难以听清龙渊之语,冥罡虽饱受尸毒侵蚀,然而身具一定精纯道家修为,耳力自费常人能够比拟。鬼医修为高深莫测,耳力远在冥罡之上,何况进屋后想听龙渊、菲儿打算说些什么。
冥罡知晓自身修为与眼前老者别如云泥,见此威压袭身,心知此刻躺尸装死已无意义。随后,起身坐于床沿处,一双裹着白色足衣的脚继而踏入鞋子,想来是威压所致,见得他那张马脸上尽显戒备,口中道:“老头,你是救人的医者,不要乱来!”
“哦?你这小道士未免太没礼貌了,若老朽要乱来你现在还能动?老朽可是要救你的命啊!”
话甫落,鬼医不禁邪魅一笑,他只觉得眼前这名小道士有趣得很。
“既然是帮我化解尸毒,那就别合计着坑我!我听到门口他们说的了,你喜欢捉弄人!你若敢坑我,我们五行宗是不会放过你的!”
言辞间,冥罡那张那马脸上已然冷汗密布。
“你这小子好生没教养!别人见我都叫我一声前辈,真真气死我了!”
鬼医闻言,顿时暴跳如雷,可这只是他所展现出的表象。他本为豁达之人,奈何此刻戏精附体,活脱脱一副老顽童做派。
一言不合,拳脚相加,顿时房内兵乓作响。随即,一声又一声的惨嚎响彻整间屋子,声音之大,不绝于耳,门口处二人自听得分明。
菲儿见状,不禁听起了墙根,她能分辨出声音源自冥罡,如此惨烈的嚎叫可知被揍得不轻,同时心中暗自为冥罡捏了一把汗,随即小声道:“这么打下去不会出人命吧……难怪说不让进去。”
“静待就好。”龙渊沉稳道。
菲儿见龙渊一副胸有成竹之态,遂不再言语,又听起了墙根,可见这任性姑娘的好奇心还蛮重。而龙渊,则对屋内发生的一切提不起兴趣,时间此刻宛若凝固。
……
不知过了多久,燕山已然来到冥罡房门前,只是儒儿并未跟来,随后房中情况他已大致知晓,自是菲儿相告。菲儿仍在听着墙根,她正听得津津有味,纵然北宋时期娱乐活动已是不少,可如此奇妙的治病情景着实少见,更何况多数女子都有“八卦”一面。
观菲儿面部表情变化,能知其听得正欢,可知冥罡道人的挨揍现场必定十分精彩。出于对鬼医的尊重与信任,燕山显然不会去听墙根,他亦不会推门而入,只是如同龙渊那般在门口守候。龙渊自带贵公子气质,之前便对听墙根的行为不屑,如今亦然。纵使如此,房内的惨叫声依然会洗礼二人的耳朵,只是二人对此选择性屏蔽了。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打归打,你总打我脸几个意思?你这老头好过分!”
“不知为啥,老朽看到你这张大马脸就手痒得很啊!”
“你这死老头,为老不尊的,若不是打不过你,我早扁你了。”
“那你也得能打得过我再说,哪里逃!”
菲儿听着屋内的“现场直播”,她已笑得前仰后合,然而阿布不想受此颠簸,随即由菲儿怀中挣脱而出,遂滑落而下。
还未等三人反应过来,便已然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一旁燕山的房间中了。而儒儿此刻正在那屋子里,不知阿布此去会不会是羊入虎口?
“阿布!”菲儿见状笑意全无,自然没了听墙根的心思。
“我守在此处便好,你先陪她去抓吧。”见此情景,燕山对龙渊说道。
“嗯。”龙渊点头会意。
然未及菲儿、龙渊有所动作,那软萌软萌的蠢东西便被儒儿由燕山房间里捧了出来。
阿布与儒儿四目相对,儒儿自是打心底里对这小可爱喜欢得紧,可毕竟这小东西已选择菲儿作了主人,加之功德加身,故而不敢像对其他小动物那般把玩。儒儿身法向来诡异莫测,可如今阿布在手,他故意走得极慢,虽不能把玩这只小家伙,但借此机会还是要过一把手瘾。
菲儿对此心中戒备,她紧盯着儒儿,生怕那熊孩子把阿布给拐了去,气氛一时紧张。
龙渊向来沉稳,他已然看出儒儿有归还之意,随即轻扯菲儿衣袖,道:“没事,他是来归还阿布的。”
龙渊轻描淡写之语使得菲儿就此安心,待儒儿走至近前,菲儿便接过了小布老虎精,随之双眼笑成了月牙儿,而后便将小布老虎精捧过头顶,四目相对间原地转了三圈,可见菲儿对阿布喜爱之切。
儒儿见被晾在了一旁,对菲儿不满道:“姐姐还真是个猫奴,小儒也很可爱好吗?姐姐居然连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还一直对我有所戒备。若刚刚没我在,小猫猫早跑没影了,姐姐你捉不到。总感觉是被姐姐卸磨杀驴了,这样真的好吗?”
闻言菲儿心中一惊,她未想到这名孩童竟有如此睿智一面,遂望向儒儿脸庞。四目相对下,菲儿有感眼前童子眼眸中有着说不出的深沉,心中竟流露出有惊恐之意。
而后,龙渊随手施展出“冰焰法”,意在解围。但见他左手淡蓝色火苗跳动不已,能随之变化起舞,周遭气温骤降,这自能引起儒儿兴趣。可毕竟冰焰具有一定危险性,因此龙渊催动间已将其托过头顶。
此回与之前在客栈背侧施展此法有所不同,那时夜色太浓只为照明,如今则更偏向于戏法。见得掌中冰焰奔放飘逸,遂凝聚为阿布那蠢东西的形态,随即火苗“阿布”在掌心“舔”起了“爪子”,可见龙渊对冰焰控制之纯熟。而阿布见此情景,流露出一脸不屑,连“喵”都懒得叫了。
随后,火苗形态又起变化,但见冰焰“阿布”摇身一变,一只蓝翼灵蝶随之出现在龙渊手心中,继而煽动双翼腾空而起,在脱离掌心的瞬间振翅而去,最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待这只蓝翼灵蝶远去,此地温度逐渐恢复了正常。至于那只冰焰凝聚的灵蝶,失了内元维系不久后自会化为虚无。
“菲儿猫奴,勿要与她一般见识,龙渊代她道歉赔礼。”
“没事没事,哥哥还是你好,刚刚的小冰花很好看,还能变猫猫,真好玩。待会儒儿还想吃板鸭,大哥哥好不好嘛?”
“当然好。”
“噢!有板鸭吃了!有板鸭吃了!哈哈哈!”
儒儿不禁欢呼,他虽远比寻常孩童睿智,可却依然脱离不了孩童本质。这世上,又有哪个孩童不喜欢美食呢?
就在此时,冥罡的房门突然由内至外被撞开,使得菲儿险些受到波及。虽然此时她未在听墙根,可无疑离房门最近,可见听墙根有风险,“八卦”需谨慎。
房门是鬼医撞开的,但见他小跑着溜向楼梯所在,浮夸且滑稽的摆动肢体,哪里有半点世外高人的样子?而未及其下楼,冥罡道人便气冲冲地从房间里追出,但见他手提长剑作追杀状,并对燕山一行人大声道:“你们不要拦我,这老头欺人太甚!”
冥罡道人此刻变了模样,原本那张大马脸竟被打得同“猪头”一般,现下观之十分臃肿,一对熊猫眼更是极为醒目,这必然都是鬼医的杰作,可见鬼医下手不轻。
再观冥罡衣着,他现下一身中衣中裤,尚来不及道袍批身,便“追杀”鬼医而去。这身行头虽不够体面,可好在此刻客栈里并无旁人。随后,二人一逃一追,倒别有趣味,一时间俨然成为群众焦点。
“小冥罡居然被打成了‘猪头’,好可怜!”见二人远了,菲儿终开口道。
“这并非重点,冥罡此前只能卧床,现下可谓生龙活虎。”燕山随即道。
龙渊并未言语,看着二人身影若有所思。
随后,东方鬼医与冥罡道人在一楼大厅展开了一场追逐游戏,众人的视线随之移向大厅。
但见鬼医身影腾挪间便轻易将冥罡甩在身后,可似有似无间又刻意与其保持一定距离,继而再度远离。
鬼医身法玄妙,远在儒儿之上,如此速度下劲风袭人,却也不会使厅内桌椅器物有损,由此可见其修为。在戏耍冥罡的过程中,他游刃有余。
反观冥罡,对眼前老者不敢懈怠,心知身法上与之相差甚远,可却仍想一讨颜面。他手中暗自掐诀,可掐了决又不好施展,一来不想损坏周遭桌椅器物,二来以为会伤了鬼医,因而速度不如平常。
冥罡常年在五行宗修行,鲜有下山经历,尚不知鬼医名号。若是知晓其名,且得见燕山此前大厅遭遇,恐怕不会有怕误伤鬼医这种荒诞念头。他虽一直身处客栈,然而在被鬼医暴打前却未出过屋子,仅仅是在帐床一带活动,也因此得以“两耳不闻窗外事”。
而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显疲态,自然没了追逐鬼医的心思和体力,遂找了在离自己最近的长凳坐下,喘息着道:“你这为老不尊的,跑得这么快,累死我了!若不是怕伤了你我早施展‘风刃’了。”
“不追了是吧?那么可以好好说话了。”
话甫落,鬼医停下脚步,随即转身缓缓走向冥罡,严肃道:“小道士,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老朽看似是在揍你,可是在救你性命。老朽所练《千针炼心篇》,每一拳都饱含针气,打你的同时将针气传于你体内,这针气游走于四肢百骸间,尸毒由此被汇聚于一处,接着随淤血排出。实话跟你说,这种尸毒毒性很强,必须得用非常手段来治疗,所以得下重手。下手越重,效果越好,下手越重,好得越快,下手越重……”
未等鬼医说完,冥罡便忍不住打断:“老头你可真能忽悠,我应该还没傻到某种程度,你还真是为老不尊啊,佩服佩服!”
“过奖过奖!你接着听老朽讲,之前在屋子里老朽故意打得你吐了几大口淤血,你这才有了追赶我的力气,若没这特殊疗法,你能出得了屋子?还有,小罗体内有这尸毒毒根,为此他也受了老朽一掌,不信你可以去问。”
冥罡闻言,虽对鬼医有所不满,可尝试调息运气,有感先前异状已然不复,吐纳间明了身体恢复如初。因鬼医一顿拳脚,冥罡便不再受尸毒兑泽四代侵蚀之苦,只是此刻被打成了“猪头”令他尴尬不已,他自然不想见任何人了。
随后,冥罡不再言语,又想到自己只穿了中衣中裤下楼,便悻悻地起身上楼回屋。
二楼一行人将此看在眼里,他们看出冥罡不悦,纵有心安慰,可却不知说什么合适。见如此情形,燕山不由地为汐柔捏了一把汗。
儒儿对此见怪不怪,他虽是孩童,却也有极其深沉的一面,但见他眼中流露出成年人才会有的睿智,随之气场更盛先前,遂开口道:“我的鼻祖确实是喜欢捉弄人,不过他向来有分寸。刚刚冥罡道长在出门那刻,我观他有根骨被修复过的痕迹,我鼻祖打他疗毒看似是下重手,实际上是帮他打散根骨重塑,想来他根骨存有先天缺陷。其实我鼻祖原本也是严谨之人,可活得太久了总需找点乐子,你们看他现在跟个老顽童似的,丢死人了!好在他多数救治的都是平民百姓,那时候会是个正常人,不然鬼医的口碑早砸了。”
儒儿说罢,全然是一副捂脸嫌弃的姿势,其他人看在眼里,已是心照不宣。儒儿方才之言,被冥罡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已然身处二楼,只是见儒儿讲述真正缘由便在不远处听着罢了。
随后,他走至近前,待推门而入便带上房门。好在冥罡并非阴郁之人,这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况且他知晓鬼医为自己修复根骨的实情,加之其为自己清除毒患,又怎么好意思怪罪?
儒儿一席言,使得燕山、龙渊、菲儿恍然大悟,也令菲儿对老者不敢小觑。鬼医化解尸毒手法非同寻常,轻易化解尸毒之余还能为冥罡修复根骨先天缺陷,此等医术天下无双,想来这也是冥罡的莫大机缘。
至于冥罡所吐淤血,自是异化尸毒汇聚,好在这毒血经针气消磨已然对人无害。“下手越重效果越好”自信不得真,这仅仅是鬼医的玩笑之语,若是谁真的信了,恐需补补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