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入得城中,只见城墙上岗哨森严,明晃晃刀枪锋锐,冷森森弓箭整齐。隔三十步便竖起一杆大纛,旗帜展开时,识得上面绣的是葛字。
梁军新战大胜,粮草充足,士卒个个士气高涨,腹中饱涨,严阵以待,恨不能将一身气力宣泄在敌人身上把来犯之敌通通绞杀在城墙之下。烽火台堆满柴草,来回巡逻小队披坚执锐,仅仅数日梁军竟将绛州城整治得固若金汤。
范起告诉傅炎铮,这葛字大旗是梁军大将葛从周的,这葛从周和王彦章二人齐名,是朱温的左膀右臂,朱温极为倚重,绛州城由他镇守,看情形急切间恐怕难以攻破。
二人一路向府衙行去,到得衙门前,只见守卫府衙的卫兵个个盔甲鲜明,装备精良,比起守城士兵犹有过之。范起说道:“葛从周镇守绛州,却不把精锐派去守卫城门而是留在府衙之中,此事定有蹊跷,我猜测这府衙之中必是有重要人物,我们须打探清楚这绛州城中除了葛从周之外还有什么人。”
傅炎铮指了指房顶上一个挽弓背箭的弓箭手说道:“你瞧这房顶上都布置了岗哨,若要打探怕是不太容易。”
二人在远处商议良久,互相觉得对方的法子漏洞百出,直到月华初上也未商议出一个好办法来。正争论间,忽然府衙大门吱呀一声敞开,从中抬出一顶轿子来,那轿子虽不甚宽大只两名轿夫抬着,但装饰华贵,远较寻常轿子更为气派。旁边跟着一个丫鬟模样的红衣少女。
一个头领装束的士兵单膝跪地拦在那轿子前方,似是要阻拦轿中之人出行,却被那丫鬟模样的少女喝退了。那头领连忙召集几个士兵跟随在轿子后面,又遭那少女一通喝骂,几人不敢再跟只好呆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傅炎铮见状思索着若是能胁迫那轿中之人,或许能打探得一些消息,但若与范起一起的话必会遭他阻拦。于是对范起说道:“你在此监视府衙,我去跟踪那轿中之人,或许能有所发现。”
范起不知道傅炎铮心中计划,点头说道:“也好,那你小心行事,莫要暴露了。”
傅炎铮远远得跟着那顶轿子,行了一程,只见轿子离了大街往偏僻巷子中行去。又在巷子中走了一段,却在一个荒废的院落前停了下来。
傅炎铮心中纳罕:“这人却来这里做甚?”
只见那两个轿夫放下轿子,低着头退到一旁。红衣丫鬟上前挑起轿帘,轿子中缓缓走下一个绿衣贵妇。那妇人身段窈窕婀娜,衣服用料精美,裁剪合度。头上挽一个朝天流云髻,插着一对黄金流苏凤翅簪,金色的簪子和莹白的肌肤都在月华下闪着微光。只是月色朦胧,妇人的容貌看不太真切。
那红衣女子自轿子中取出一件纯白色狐皮裘,披在那妇人身上,说道:“春夜寒冷,夫人莫要着凉了。”
那妇人自围墙的坍圮处径向荒院中走去,丫鬟紧随其后,那两个轿夫侯在门外。傅炎铮悄悄摸上去,使重手法在那两个轿夫后颈上一人一下,将两名轿夫打昏了过去。
傅炎铮跃过围墙,进入院中,心中不由得一惊。这分明便是当初他与柯如月躲藏过的荒院,如今久无人居,早成了狐鼠獐兔的窝,气味难闻,结满蛛网,更显得荒凉破败。
这院中大树遮住了月光,院中暗黑不能视物,那丫鬟取出火折吹亮了,在前方照着。妇人在院中走了一圈,转过身来。一张清瘦白净的脸庞映入傅炎铮眼中。傅炎铮只觉得心中一痛,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柯如月。
原来朱温此次派朱友裕来绛州督战,柯如月得知之后,便央求了朱友裕将她带上,二人婚后朱友裕对她极为宠溺,只当是柯如月在王府中待的憋闷,想要出去散心,便即答应了。
只听那丫鬟开口说道:“还请夫人早些回去,不然世子该担心了。”
柯如月点点头正准备离去,傅炎铮突然冲将出去,那丫鬟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傅炎铮用同样手法打昏了过去。
柯如月猛然一惊,脆声喝道:“哪里来的恶徒,竟敢行凶!”说着右手一抬,银针从腋下激射而出。傅炎铮早有防备矮身躲过。柯如月抬腿欲踢,却听得一声熟悉的“月儿”。登时僵在原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说不出话来。
傅炎铮泪流满面,一手扯下头上毛巾,另一手揭去额角膏药。
柯如月神情恍惚,喃喃说道:“小黄,真的是你吗小黄?”
傅炎铮点头道:“是我,是我。”
柯如月突然像自梦中惊醒一般,转身便走。傅炎铮追上去拉住她,柯如月恨恨道:“我叫卿承姊姊送信与你,你为何不来寻我?”
傅炎铮急道:“我是想去的,可是那日我被许多高手围攻,身受重伤,失了武功,之后又身陷牢狱,再也寻你不得。”
柯如月转过身来,伸手抚摸着傅炎铮额上伤疤说道:“我只道你恼恨我答应了朱友裕的提亲,不肯来见我。没想到你遭受了这么多苦!”
傅炎铮情难自抑,一把将柯如月揽入怀中,说道:“月儿,你跟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任谁也找不到我们,好不好?”
柯如月挣开傅炎铮,摇头道:“我现在已嫁做人妇,朱友裕向来也待我极好,他又与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怎能弃他而去。况且朱友裕虽然为人敦厚,但他父亲朱温凶狠异常,如今他已然控制了整个长安,我若弃世子而去,保不齐朱温会恼羞成怒,届时我父母家人全要遭殃。”
傅炎铮无言以对,只是不断问道:“那怎么办,怎么办?”
柯如月淡淡得说道:“小黄,我们有缘无分。你须知道,不论我身在何处,我心总是系在你身上的。但你千万不可去寻我。”正说着,那躺在地上的丫鬟忽然轻轻动了一下,似乎就要醒过来。
柯如月推着傅炎铮离开,说道:“你快走吧,若叫下人瞧见了须对我不好。”
傅炎铮擦了擦眼泪,一咬牙转身跑出了荒院。
不一会儿那丫鬟幽幽醒来,慌张得问道:“夫人,你还好吗,刚才的贼人可曾伤害夫人。”
柯如月悄悄抹去泪水,说道:“一个走投无路的难民而已,只是想求些钱填饱肚子,已经被我打发了。”
主仆二人喊醒了轿夫。傅炎铮躲在暗处,看着一行人回了府衙之中。那丫鬟因怕主人责怪也未敢将今夜之事禀报朱友裕。
傅炎铮找到范起,二人又在城中四处查看了一番,将梁军在城中的布置都大致摸了个清楚。范起问傅炎铮:“你可探到府衙之中住的是何人了吗?”
傅炎铮点点头说道:“梁王世子朱友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