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若虚闻声回首时,正见身着一袭白罗裙的霓萝向其走来。
“今日怎得空到我这来了?”若虚微微一笑,也不刻意招待霓萝,而是继续回身侍弄药草。
“哎!近日乐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总是不见人影,我终日无聊,只好寻到你这儿打发时间来了。”霓萝说着便欲伸手拨弄一旁的灵草。
乐天见状,忙喝止道:“别动。”
霓萝一惊,也随即收回了手,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无事,只是那草生得极为金贵,沾不得女子的阴气。这灵草我已培育千年,眼见便可入药,万不能在这时被损毁了。”
霓萝“哦”了一声,也便不再动那灵草。其实霓萝并不知晓,那灵草并非什么金贵之物,那草名曰:蓇蓉。女子食之不育,倘若有孕之身无意触碰则会导致小产。
“乐天最近在忙些什么?”若虚问道。
“我也不知,我已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他了。”霓萝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失落之态。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过几日待他处理完事情自会来寻你。”若虚如是安慰道。
“若虚,我有一事要同你讲。”
“你说。”若虚放下手里的药草,转身专心聆听霓萝之言。
“我想同乐天隐居遁世,这三十三重天我想交于你与傲渊掌管。我知你素来醉心医术,无心权位,可傲渊行事有时难免偏激,有你在一旁照拂着,我才能安心。”
听霓萝此言若虚心中一惊,不禁猜测霓萝是否已知晓乐天妖帝白泽的身份,于是他试探的问道:“为何会做出此般决定?是你与乐天有何难言之隐?”
“并非如此,你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无心权位,掌管这三十三重天也不过是为了报答义父和义母的养育之恩,成全心中大义罢了。我向来不喜将心思放在权谋之上,如今又遇到想要永生相伴之人,乐天虽素来闲散,可终究是妖族大妖,这样的身份难免会遭到别有用心之人的利用。我不想他同我一起面对这些惹人厌烦的尔虞我诈,如今的我不想做神族女帝,只想做乐天之妻。前些时日乐天曾问我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寻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遁世隐居,我心中自是无有不愿,可我总想着待阿恒长大,能接下这天下之时再全身而退,可不知为何,乐天不在的这几天我心中总不安稳,若虚,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甚至一刻也不愿再等,你知道我多希望乐天此时就在我面前,这样我便能立时告诉他我的决定,乐天一定会开心的!”霓萝笑颜如花,仿佛乐天此时真的就在眼前一般。
看着这般模样的霓萝,若虚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担忧,霓萝爱乐天至此,倘若她知晓乐天有意欺瞒又当如何?
“霓萝,你……”若虚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霓萝疑惑地问道。
“你一定会幸福的!”若虚笃定地说道。
若虚终是没有说出心中秘密,霓萝与乐天之间的事,终究还是要由乐天亲自来说最为恰当,可这乐天行踪不定,又该如何寻他?
“有若虚上神此言,我自会加倍幸福的!”霓萝浅然一笑,眸中全是幸福与希望。
与霓萝相谈后的次日,栖梧殿中小凌奕和小应恒正在芙瑾树下的紫金玉棋台上手谈,这两个小家伙着实聒噪得很,一边对弈,一边争论着谁长大才能取霓萝阿姐为妻,看着两个小家伙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模样,若虚不禁觉得好笑。
“姐姐是我的。”小应恒不悦的站了起来。
“姐姐是我的。”小凌奕啪的把棋子摔到棋盘上,也十分不满的站了起来。
“别吵了,你们两个都不能讨霓萝做媳妇。”若虚端着一壶仙露一派从容地走近前来。
“为何?”两人难得一致的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两个奶娃娃才刚刚满两千岁,你们的霓萝姐姐已经七万六千岁了。等你们长大之后,霓萝姐姐已经像封贞仙人那么老了,你们确定还要娶霓萝姐姐?”两个奶娃娃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
若虚嘴角微微上扬,倒了两杯仙露递至两个孩童面前,两人接过仙露围在若虚身边,一边饮露一边手谈……
“哼,你赖皮。”小应恒指着刚刚偷换一子的凌奕大声喊道。
“我才没有,你才赖皮。”小凌奕也不堪示弱地反驳道:“你刚刚还悔棋怎么不说?”
“我没有!”
“你有!”
谁娶霓萝阿姐的话题刚刚放下,两个小家伙便又为谁赖皮吵个不停,若虚宠溺又无奈地摇摇头,这两个小家伙似乎没有闲时,只要聚在一处必要吵闹一番方才罢休,可若真是几日不见,又都想念非常。
小应恒自幼没有玩伴,因长姐霓萝与若虚交好,这才渐渐与凌奕熟络起来,只不过凌奕自幼心思活络,鬼点子多,而小应恒却是十足的一根筋,常常吃了哑巴亏却又无法宣泄。不过,二人平日相处虽是这般,一旦有旁人想要欺辱却是万万不行的。
应恒幼时曾被旁人议论出身,此番言论被凌奕所闻,硬是追着那群小子打了三天三夜。小应恒对凌奕更是没得说,他知凌奕素来不喜研习医术,奈何若虚上神却是八荒第一医神,于是每每凌奕被若虚困在栖梧殿时,应恒都会想尽办法前来相救。
若虚见两个小家伙的争吵愈演愈烈,刚想出面做个和事佬,却不料傲渊座下的青衣仙使便就到了仙禄阁,说是傲渊上神邀几位上神同去西北荒。
若虚心中一动,关于乐天的真实身份和霓萝的事情他只告知了傲渊,傲渊今日邀众上神齐聚西北荒莫不是要发生什么?若虚来不及细想,便捏了决急奔西北荒。栖梧殿中独留两个孩童气恼地争吵之声……
应恒心中一震,身形不稳,退后半步,思瑶一把将其扶住。
“怎么了?”思瑶关切地问道。
“原来若虚上神早就知晓乐天的真实身份便是妖帝白泽,不仅如此,他还探出长姐已有身孕,只是他错信了傲渊,这才有了我们在九丘看到的那一幕。”
思瑶对霓萝遭遇心中早已猜测乃是傲渊所为,如今听应恒之言倒也不甚奇怪。她只是轻轻扶住应恒,柔声问道:“这瑱与若虚上神有关?”
应恒点点头,平复了气息,继续道:“我还需再探查一番。”
“好,你尽管做你想做的,我来守着你。”
应恒看着思瑶那双深情的眸子,缓缓地点点头,而后便再次以神识入瑱。
透过若虚的眼睛再看西北荒发生的一切,应恒只觉更加悲凉。霓萝明明已经想要放弃女帝之位同心爱之人归隐,最终竟还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而一手将其毁灭之人却是她深信不疑的好友傲渊,而傲渊之所以能策划这一切,却又全因若虚所信非人。
谁能想到,一代帝女霓萝的悲惨结局,竟是由她最信任的三个男人造成的。
若虚望着霓萝消失的地方久久不愿离去,就在众神皆已散去后,傲渊来到其身旁。
“是你做的,对吗?”若虚无力地问道。
对于若虚的问题,傲渊不置可否,他知道,此事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若虚。
“霓萝同你说了什么?”傲渊上前一步问道。
“不过太初镜的秘法口诀而已。”若虚淡然道。
“孩子呢?”
“你自己看不到吗?哪里还有什么孩子?霓萝已死,哪里还有什么孩子?”若虚双眼腥红地望着傲渊,“为什么?她是霓萝啊!是你我数万年的至交好友,为什么?”若虚难以自控地抓住傲渊双肩不住地摇晃着。
“为这天下,霓萝私通妖族是不争的事实,你也看到了,那白泽接近霓萝是要图谋我三十三重天,倘若任由霓萝糊涂下去,神族危矣。”
“放屁!”素来温雅的若虚上神能这般说话显是怒极,他一把抓住傲渊衣领,大吼道:“你知不知道,昨日,就在昨日,霓萝告诉我要放弃女帝之位,由你来继任天帝,她唯一想要的不过是与乐天厮守罢了!可你都做了什么?你逼死了她!傲渊,便是你坐上这天帝之位,你的良心真的能安吗?午夜梦回,你不会忆起往昔种种吗?”若虚的眼泪夺眶而出,他一把推开傲渊,绝望地说道:“我错信了你,霓萝也错信了我,你我都该为她抵命。”若虚双臂无力地垂下,他自傲渊身边走过,嘴里还不住呢喃着:“是我错了。”
傲渊本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劲心思的计算却是那丫头原本就要给予的,那这么多诡谲的筹谋又算什么?
望着若虚落寞的背影,傲渊的心中闪过一丝悔,挚友三人昔日的种种瞬间涌入脑中,于是他就那样看着,看着那温雅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中。
若虚回到栖梧殿,应恒和凌奕两个小家伙皆已睡去,他用手轻轻抚了抚两个孩童的脸颊,黯然神伤地说道:“你们的霓萝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此时,若虚之妻慕青自殿外款款而来。慕青本是凤凰之皇,为嫁若虚,不惜弃了女皇之位来到三十三重天,无论身份还是修为慕青在八荒之内都可谓是威名远扬,可即便如此,即便慕青强大如斯,最终却也护不住夫君和孩儿,甚至连自己也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已听说了。”慕青轻轻地拍了拍若虚肩膀,她实在不忍看到夫君这般伤怀。
“是我害死霓萝的。”若虚自责地说道。
“不是你!”慕青轻声安慰着,尽管她知道这于事无补。
“青儿,带阿奕离开吧!”若虚此言一出,慕青心中便已知晓其意,她知道,若虚想要弥补,而这弥补或许会搭上他的命。
“我们一起走。”慕青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我不走了,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若虚,你看看我,看看阿奕,看看他。”慕青轻轻拉起若虚手掌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若虚震惊地抬起头,他分明感受到慕青腹中正有一个小生命在生长着。
慕青眼眶泛红地点点头,近乎哀求地对若虚说道:“为了我们,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若虚轻轻揽住慕青肩膀,语气中满是心疼地回答道:“青儿,眼下之事已不是我的意愿所能左右了,我今日之所以还能回到这枫梧殿再看你和阿奕一眼,不过是因为傲渊心中尚有一丝悔,可待他想清,第一个要死之人便是我,傲渊是不会允许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活在世间,对霓萝他尚且下得了手,何况是我?”
“那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好不好?”慕青满眼泪水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傻青儿,没用的,若我同你们一起离开,最后我们都难逃一死,只有我留下,你和孩子们才有一线生机。更何况我欠霓萝的还没有还,她的血脉我定要为她保住,告诉阿奕,还有这个来不及见面的小家伙,父君永远爱他们。”若虚将慕青紧紧揽在怀中,眼睛望向尚在熟睡的阿奕,眼眶亦不由自主地泛红。
“我不要,你若不走,我也不走!”慕青倔强地说道。
“青儿,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为了孩子们,算我求你。你如今身怀有孕,修为不足三成,带他们回到凤族,以你曾经凤凰之皇的身份,凤族必会护佑你们,还有,此书乃是我毕生心血,把它交给阿奕,这孩子贪玩,你要好好教导才是。”若虚说着便将一卷书卷放在慕青手中。
“来人!”若虚轻轻推开慕青,对门外唤道。
一位白衣仙侍应声而入,施礼道:“上神有何吩咐。”
“将应恒带出天门,将此令发出便会有人前来相接。”若虚抱起仍在熟睡的应恒交给白衣仙侍,并同时递于他一道仙令。
那白衣仙侍小心翼翼地接过应恒和仙令,答了句“是”便就离开了。
若虚见应恒已走,便转身对慕青催促道:“你也带着阿奕速速离去,再晚怕就来不及了。为了我们的孩子,走吧。”
慕青绝望地低下头,她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然,尽管如此,她仍在离去前哭着对若虚乞求道:“活着,求你!”
若虚笑着点点头,这一世他从未对慕青有过半点欺瞒,就让他对不起她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