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九万里,腾云直上,透过缭绕的仙雾,便见那琉璃造就的南天门,两边守着数十员镇天元帅,个个持刀执戟,面目威严。
又有仙桥一座连着一座,桥下仙荷摇曳,暗香浮动,桥上金凤盘旋,百鸟群随。
过接引殿、朝会殿,便直达天帝朝臣的凌霄殿,金阙银銮,琪花瑶草。众仙家身着绛纱衣,头戴芙蓉冠,身在九重天,管的却是凡间事。
然而神仙也分三六九等,上神,下神,上仙,下仙,散仙等等。而且并非所有品阶的仙家都能得幸进那凌霄殿,那些没有挂职的散仙甚至连自己的仙宫都没有,比如那鼎鼎有名的八仙。
每次布云施雨的时候,雨神司泽都要感叹:“忻云仙官真的是命好啊!一飞升便得了这么好的差事!”
虽然已经过了五百年,丁善仍是当初凡间文弱书生的模样,他知雨神并无恶意,不好意思地冲雨神笑笑。
几百年来这种话他听了太多,或酸或妒,或无心,或有意。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昨天好似还在凡间那破败的小院里为柴米油盐发愁,怎么转眼就成了让众生遥不可及的神仙?
有时候看着这仙雾缭绕的天界,丁善总有种不真实感,像在做梦,可这梦却总是不醒,他便只能在这虚幻的梦里得过且过。
话说这布云施雨原本都是雨神的差事,虽说布云不过是一挥衣袖的事,雨神也总跟天帝抱怨公务繁重,但是平白被一个刚飞升的名不见经传的下仙分了去,一开始雨神心里总归是膈应的。
但是共事这么久,丁善话不多,脾气好,做事又细致,这么个得力的帮手,雨神也无话可说了,两人少了一开始的尴尬,相处的倒也融洽。
雨神施雨完毕又随口问道:“你身边那只爱闯祸的鸡呢?倒是许久未见了。”
丁善无奈的笑着说:“估计又躲在哪里睡懒觉了吧!”
天界众仙都知道,五百年前因孝感天地,以孝飞升的忻云仙官有一只蛮横霸道的鸡,曾经把二郎神的哮天犬给啄了个花脸;还溜进老君的炼丹房,啄了不少灵丹妙药,竟然因此在毫无修为的情况下开了灵智化了人形。
若要说有比丁善更好命的,非此鸡莫属了!
当初丁善飞升的时候,此鸡正在鸡窝睡觉,被天雷惊得跑到院子里,所以这只幸运鸡便跟着一起飞升了。
诚如丁善所言,此鸡确实正在睡懒觉。
九重天上有上古神树,青叶赤华,状如伞盖,名曰若木。月照则赤华开,日升则花闭。
两位仙娥手捧盛满琼浆玉露的白釉酒瓶从树下经过,一片树叶打着旋缓缓落在了仙娥的肩头,被脚风一带,飘然下落化为虚无。
那二人并未发觉瓶中酒少了一半,无知无觉的远去了。
这时树上凌空跃下一少女,身着七彩纱衣,头戴彩羽,虽相貌平平,但一双凤目流转,颇为灵动。右眼角一颗殷红的泪痣,平添了些许娇柔。若是不熟识的人,倒真要被这张人畜无害的脸骗了去,此女正是众人口中的那只霸道幸运鸡也!
湘羽将偷来的酒装在了葫芦中,她欣喜地凑上去闻了闻,便知是上好的佳酿,刚想要喝一口,葫芦突然飞了出去。
她不悦地看过去,九重天上神仙太多,容颜俊秀的比比皆是,眼前这人倒是让湘羽眼前一亮。
怎么说她也是一只有审美的鸡!
湘羽学着那些仙娥捏着嗓子扭捏地柔声说:“这位仙友为何抢我葫芦?”说完自己都想作呕,也不知那些仙娥每天是怎么做到的。
丁善总苦口婆心地跟她说不要闯祸,要低调,要与人为善。此时对方若换成了狗仗人势的哮天犬,只怕她鸡翅膀早就扇了过去。可见她解决问题的方式不在问题本身,而在对方的颜值。
意识到这些,湘羽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这才几百年,怎么就沾染上了九重天上看人下碟的恶习了?
容玦一身湖蓝色的锦衣,风神俊朗,眉目清冷,他摇了摇手中葫芦似笑非笑地说:“葫芦是你的,可里面的酒却是我的!”一副并不打算还的意思。
湘羽听了,立马变了脸色:“这酒在我的壶里,便是我的,你凭什么说酒是你的?”
湘羽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人赃并获的羞耻感,而是被人截胡了的愤怒。
她是只贪杯的鸡,就好这么一口,若木神树下往来的美酒佳酿她不知偷尝了多少!
容玦看着湘羽气愤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琼浆玉露乃酒中圣品,今日天帝亲赐了两壶与我,你若不信可与我去凌霄殿。”
这种事都要搬到凌霄殿?湘羽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人似乎也没那么顺眼了,于是摆出了对付哮天犬的架势,飞身上前就要抢。
这几百年她虽然偷懒没怎么好好修炼,但是好赖吞了那么多老君的仙丹,不至于太弱鸡。
容玦一个闪身便躲开了,湘羽卯足了十二分力气,再次扑了过去,连对方一片衣袖都没沾到,又扑了个空。
她心想,看来老君的仙丹也不怎么样!
许是用力太猛,没能刹住脚,眼看就要撞到若木神树上,她赶忙双手护脸,作为一只鸡,可以没有羞耻心,不能不要脸!自己本就长得不好看,这么撞上去以后没脸出来招摇了。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湘羽转头一看,丁善拎小鸡似的提着她的后领。
湘羽眼神一亮,底气顿时足了许多,也顾不得此刻狼狈的模样,赶忙说道:“阿善,那人抢我酒,你帮帮我!”
丁善将人放下,走到容玦跟前行礼道:“见过容玦上神,湘羽不懂事,若有冲撞,还请上神见谅!”
丁善不用问也知道他的小鸡又闯祸了,这几百年来赔礼道歉的事他没少干,虽然也觉得头疼,却拿她没办法。这诺大的天界,他们只有彼此可以相依为命。
湘羽一听丁善不问原委就开始道歉,不满地嚷道:“阿善!”
容玦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我才离开几百年,天界就变得这般热闹,这才刚回来就听了不少关于忻云宫的传闻,看来传闻不虚啊!”
丁善谦卑地说:“湘羽虽顽劣,但本性纯善,我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容玦轻笑一声说:“忻云仙官若是管的住,也不会几百年了还声名在外!”
而后看着湘羽继续说:“不如将你的灵宠送到我凤栖宫里,我勉为其难代仙官教教她规矩!”
湘羽看着丁善,一个劲地摇头,难得服软做哀求状。
丁善纵然再不舍也不能回绝了容玦,九重天上她的小鸡已经得罪了太多神仙,眼前这位天帝都要礼让三分,更是他们惹不起的,况且他确实狠不下心来约束湘羽,有人管管或许能让她收收野性。
于是假装没看见湘羽的哀求,一咬牙狠下心来说:“那就有劳上神了!”
湘羽一看丁善竟然答应了,心里慌了,于是趁两人不注意,立马脚底生风,走为上策。
她要做一只自由奔跑的鸡!让那些规矩见鬼去吧!
丁善见状无奈地对容玦说:“我这就去将她寻来,亲自送到凤栖宫,先行告辞!”便追了过去。
容玦捡起地上湘羽遗落的彩羽,若有所思。
湘羽一路狂奔,若是化了原形,就是妥妥的暴走的母鸡。
阿善不要她了,这忻云宫是不能回了!九重天上她之前树敌太多,到头来连个落脚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她竟然第一次有了反思的觉悟!
湘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人间,毕竟她生于凡尘,虽然之前只是只鸡,眼里的世界也就阿善那破败的小院那么大,好歹自在啊!
湘羽环顾四周,天地苍茫,她不知身在何处,也不认识去人间的路。
之前在若木上,她听路过的那些仙娥说过,除了天界和人界,还有鬼界,妖界,魔界,以及混沌之境。
这六界之中,人界就好比天界的后花园,天上的神仙每隔千年就要去人间历个劫什么的,回来不仅能进阶仙品,还能修为大涨。若是历劫失败,轻则修为受损,重则重入轮回。
至于鬼界,妖界和魔界,听说都是些魑魅魍魉,吓人的很!
一千年前的天魔大战,魔界和天界彻底撕破脸,打的两败俱伤,至今双方都没能完全恢复元气,倒是妖界和鬼界趁机发展壮大了。
而混沌是最可怕的,那些仙娥提起的时候一脸讳莫如深,至于怎么个可怕法,也没说明白。
只知其他几界争地盘经常争得头破血流,唯独无主的混沌之境像个烫手的山芋,没人敢招惹。
看着眼前逐渐西斜的红日,湘羽学着夸父追日,去哪都行,只要不是鬼界就行!
没错,她是一只怕鬼的母鸡!
湘羽追日而行不知过了多久,金乌还是落了下去,眼看夜色降临,四野一片寂静,只有脚下泛着星光点点。
湘羽从空中落下飞身上前才发现,原来是一条河,倒是跟银河似的,河水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发着幽绿的光,一闪一闪怪好看的。河两端连着一座吊桥,也不知通向哪里。
她心中窃喜,难道是到了人间?
湘羽刚落到桥上,水中那些发光的东西一下子四散开来,躲得远远的。
湘羽也不在意,心中满是兴奋和好奇,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蹦跶着过了桥。
脚刚落地,湘羽一声惊呼,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不由的鸡心一颤。
“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