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湘羽的灵识之心被一团白雾笼罩,容玦始终无法看透。若强行驱散白雾,凭湘羽低微的修为,只怕会承受不住,于是只好作罢。
容玦一声轻叹,替湘羽盖好锦被便离开了。
翌日,湘羽被门外的敲门声吵醒。
蒙祁神官在门外说:“湘羽姑娘,上神请你过去!”
湘羽挠了挠已经成鸡窝的头,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在何处,她眯着睡眼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凤栖宫。
她长长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回道:“这就来!”
湘羽揉了揉太阳穴,隐约记得昨夜好像和容玦上神一起喝酒了,可又不太确定。自己昨夜做了什么,怎么回来的,一点印象也没有,总不能是容玦上神抱她回来的吧?兴许只是因为垂涎琼浆玉露太久,做了场梦?
涤尘殿位于凤栖宫的东南角,殿外一片青翠竹林,竹影斑驳,草色入帘,倒是比别处更清幽些。
湘羽对着面前的经卷,已神游太虚多少回了,哈气一个接一个。她连字都认不全,更别说背了!她宁愿出去打个鼻青脸肿,也好过这种精神折磨!
已经两三个时辰了,腿都坐麻了!
再看看座上的容玦,全神贯注,气定神闲。这么晦涩无趣的卷轴,也不知怎么会有人能看得如此专注!
听蒙祁说,这涤尘殿几十排架子上的书卷,容玦翻阅了不知多少遍!
若是须得读这么多书才能成为上神,那她情愿做一只看尽繁华,随心所欲的弱鸡!
他们这些活了十几万年的上神,过得这般清心寡欲,倒是跟庙里的和尚无甚区别了!还不如散仙逍遥快活!
“你若是习的差不多了,我便试你一试!”容玦说道。
湘羽早就坐不住了想出去,不迭点头。
容玦随手一个攻击的咒诀,湘羽用尽全力堪堪接了下来,眨眼间就破了功,飞了出去。她不服气,几次试着反击,都被容玦一挥袖轻易化解。
“进攻和防御的咒诀漏洞百出,不堪一击。遇到比你稍强的对手,你连片刻都招架不住!”容玦毫不留情地冷冷说道。
湘羽此刻笃定昨夜肯定是做梦,容玦上神什么时候对谁温柔过?
反问道:“我只是只灵宠而已,为何要修习仙术?而且天界这么安全,即便有什么危险,不是有你们这些上神在吗,哪用得着我一只灵宠去冲锋陷阵?”
容玦面无表情的说:“你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做自己,才能守住你珍惜的人……”
湘羽听的一头雾水,这几百年她一直在做自己啊,而且阿善在忻云宫好好的,也不需要她守护!
容玦也不解释,只说了句:“今日你便在此好好温习我教你的那几招!等你悟透了,便能出去了。”说完就离开了。
湘羽若是这么乖乖听话就不是她了!
容玦前脚刚走,她便迫不及待地要飞奔出去,然而还没踏出门槛就被弹了回来!
原来容玦在涤尘殿外布了防御结界,湘羽试了几下,结界都是要破不破的样子。
湘羽欲哭无泪,原来容玦方才是这个意思!在心里把他好好问候了几遍,都不能解气!别无他法,想要出去只得乖乖回去啃那晦涩难懂的书。
天界的日子几百年如一日的枯燥乏味,也不是人人都如容玦上神那般无欲无求。若说有什么能让人心潮澎湃满心期待的,莫过于墙根处,大树下,那些来路不明、或真或假的传闻了!
几个人聚在一处,手里攒着一把瓜子,你一言,我一语,能说上几个时辰。等人意犹未尽的散去后,除了留下一地瓜子壳,一条热乎的传言就这么散播到了天界的每个角落,除非有更劲爆的新传言盖过去,不然经久不衰,能让人砸吧个几百上千年!
有些人无聊的甚至出了一个传闻热榜,位于榜单上的,有天帝夜访广寒宫,曾霸占榜首数百年,轰动一时。后来嫦娥出来辟谣,说天帝去她那只是赏月云云,自然是没人信的。除了当事人,至今都无人知晓真假,也没人傻的去问天帝吧?
后来又传出东海龙宫的水月公主恋慕断情绝爱的南华真人,逼得真人不得不提前去凡间历劫,饱受七情之苦。那水月公主亦私自下凡,导致南华真人历劫失败,修为散尽,重入轮回,也不知何时能再度得道升天……着实教人唏嘘!
还有何仙姑单恋同为八仙的吕洞宾……不过关于此传闻,湘羽倒是求证过当事人之一的何仙姑,仙姑没有否认,只是喝完酒就开始唱曲,拦都拦不住。
而新近上了热榜的,竟然是高冷凉薄的容玦上神,谁能想到呢?
说是有一天半夜,一位身形柔弱楚楚可怜的仙子,在凤栖宫的墙外唱了一夜的小曲,既道出了自己的痴情,又骂容玦上神是个负心汉,唱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那些仙娥们聚在若木神树下七嘴八舌,纷纷猜测那位仙子是何许人,全然没注意到树上还躺着只偷闲的鸡!
湘羽躺在树杈间听的津津有味,比那些卷轴有趣多了!
她心里也嘀咕道:不知是哪位仙子眼瞎,错付了一腔真情!全然不知是她自己闹出的乌龙。
一位仙娥说:“那织彩锦的锦绣仙子三天两头往凤栖宫跑,说不定是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竟然垂涎上神,真是恬不知耻!”
另一个说:“也有可能是杏花仙子,她平时就喜欢在上神跟前装柔弱,忒不要脸了!”
另外两个附和:“就是就是!”
然后四人就开始全方位无死角地剖析那两位嫌疑人,从出身,修为,长相,甚至身材,一一抨击否定,如此心下才觉得痛快似的!
湘羽打眼瞧了树下那四人,倒是眼熟的很,她才去凤栖宫个把月,能让她觉得眼熟的,可见去的勤快!
照她们几人的说法,是不是她们自己嫌疑也挺大的?
不过是光有贼心没有贼胆,拉踩旁人的时候一副高人一等的嘴脸!
湘羽听完了嚼舌,等几人散去了,才从树上下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怎么唱着唱着就变了味了?
她伸了个懒腰,这些时日被容玦逼得塞了不少东西在脑子里,整个人都快木讷了。得亏容玦临时被天帝诏去议事,不然她也偷不得这半日闲了。
话说这几日阿善随雨神去了蓬莱,她连找个说话的人都不容易。思来想去好久没跟何仙姑一起喝酒了,于是往四重天的仙市而去。
人间有集市,鬼界有鬼市,天界自然也有仙市。
这仙市位于九重天之下的四重天,多是一些修为不高的下仙,散仙,仙娥仙侍混迹于此,买卖的物件什么都有,丹药,首饰,典籍,仙草等等,放眼望去,绵延数里,好不热闹!
湘羽在九重天上不招人待见,在仙市却人缘颇好,一路走来与她热情打招呼的人不断。
她来到仙市尽头,在那人迹罕至的拂尘崖边,看到了独自喝闷酒的何仙姑,一袭白色轻纱在仙风中飘摇,显得单薄而孤寂。
湘羽真怕她想不开一头栽到下面的溯洄渊里。
听说若是掉下去,除了生魂受千刀万剐之苦,能追溯起一些前尘过往,别的一点好处也没有。有些受不住的,便永沉溯洄渊,再也没能上来。
近几万年来,时常听说有往下跳的傻子。
都已飞升成仙的人了,也不知平白受那等折磨为的什么?
“仙姑,想什么呢?”
何仙姑回过头来,眼眶湿润,见是湘羽,笑着说:“来得正好,陪我喝酒!”
湘羽便挨着何仙姑坐下,接过她手中的酒壶,豪饮了几口,十分痛快!
远处金光笼罩的七色祥云在仙雾中翻腾了万年,看来看去仍是那番模样,毫无新意。
何仙姑淡淡得说:“天界待久了实在没意思的很,还是人间好啊,四时变换,沧海桑田!”
湘羽问:“又吵架了?”
何仙姑笑着说:“没有,只是想明白了,他也没什么好,我也没什么不好,何必纠缠?”
湘羽于这情爱一事十分懵懂,听何仙姑这么一说,当真以为她放下了,于是宽慰道:“正是如此,我看这八仙里头,哪个不比吕洞宾强?”
何仙姑好笑地问道:“哦?说说看?”
湘羽说:“钟离权看着挺靠得住的!”
何仙姑摇摇头:“脾气太爆!”
“那蓝采和呢?”
“太柔了。”
“张果老?”
“太老了!”
……
湘羽把八仙挨个说完了,何仙姑都能挑出这样那样的毛病来。
湘羽灵机一动:“也不是一定要在八仙里头挑,我们家阿善就挺好的,虽然是个下仙,但是好歹有个一官半职,忻云宫虽然小了点,但也足够容身,不用四处漂泊……仙姑可以考虑考虑!”
就这么轻易把自家主子给卖了!
何仙姑轻点了下她的脑袋无奈的笑着说:“你啊,什么也不懂!”
湘羽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怎么就不懂了?
何仙姑看着远处惆怅地说:“湘羽,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了,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湘羽急忙问道:“仙姑也是要去凡间历劫吗?”
何仙姑笑着说:“你以为历劫是闹着玩的,谁想去就能去的?我倒是想呢,却没有这个资格……”
湘羽不解:“那仙姑是何意?”
“就是想去凡间走走看看,也不知现在是哪朝哪代了……我飞升那会,正值深秋,漫山遍野的红枫,街头巷尾弥漫着浓浓的桂花香,我都没来得及尝一口新酿的桂花酒……我们与那些先天神不同,生于凡尘,根在凡尘,累了倦了时,总想回去看看,哪怕已经物是人非……”
有诗云:
“三十三天天重天,白云上面有神仙。
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心不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