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说:“若他的杂念是因你而起,便只能抹去关于你的所有痕迹,你可还愿意?”
水月听了,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毫无血色,显得楚楚可怜,弱不禁风。
她轻咬下唇,心中挣扎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父王说得对,我这般苦苦纠缠只会害了他……”
苦笑着继续说道:“以前我还不信……我这么爱他,怎么会害了他……如今看来……魔君只管动手吧……只要能救他……”
湘羽赶忙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水月,真怕她撑不住。
魔君点头:“好,本君如你所愿!”抬手悬在南华头顶上方,将千丝万缕的杂念从他的元神中逐一抽离出来。
南华一声痛苦的惨叫,而后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水月赶忙上前将南华扶起,担忧的问:“魔君,他怎么样了?”
魔君说:“无碍,明日他便会恢复如常,我已抹去了他关于今晚以及关于你的记忆。”
水月伸手抚平了南华紧蹙的眉心,脸上露出一抹悲戚之色。
她伸手召出了水灵鞭,隐去了鞭身,将鞭柄的龙骨化成了一根朴素的簪子,而后插在了南华的发髻上。
“从今往后,就让这根龙骨代我好好守护你罢!”
天上月皎皎,水中月淼淼。抬头天涯远,低头咫尺间。
昨夜似银勾,今复白玉盘。盘中无珍馐,只有相思愁。
自那夜后,水月再未去过无极观,也闭口不提南华,每日和湘羽逛逛青楼喝喝花酒听听小曲,仿佛她也被斩去了杂念情根。
湘羽对她说:“听闻近来南华道长被当今天子请进宫中传授道法!”
水月听了只淡淡说道:“是吗?”斜靠在美人塌上,眼皮都未抬一下。
思思姑娘近来唱功愈发厉害了,连着唱三个时辰都不带歇息的,生生被磨砺了出来。房中两位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说停,她便继续唱着。
凡间时光弹指一挥,半月很快过去。
是夜,皓月当空。湘羽在庭院里闭眼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古人云:位仙者,吸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为能长寿。
于天地万物而言,不管是草木,精怪还是人神,日月精华都是极利修身的。因此很多天地之灵气孕育出的法宝只有在月圆之夜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来。
湘羽心情略微激动的等在院中,一来能有幸目睹乾坤镜这鲜少现世的传闻中的法宝,二来她也十分好奇让魔君寻了千年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
然而,魔君却将她推出了院外,还起了个结界将院子罩着,从外面看一片漆黑,根本瞧不见里面的状况。
湘羽怄气道:“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看?”
却还是守在结界外,寸步不离。
东夜魔君知道容玦一直在阻挠他寻找战霜,不然这千百年来他怎么会每次都落后一步?前世的那些纠葛,除了已经魂归的那些人,只怕谁都没忘。因此他对九重天的人还是有所防备,他就不信,眼下他还会错过?
水月立身院中,咬破食指,以龙血为引,双手捏诀,于皎皎月华所照之处,自四方天地中请出了海纳万物的乾坤镜,无边亦无形,无色亦无影。
水月转头对魔君说:“须得祭上所寻之人的发丝或血肉。”
魔君伸手自掌心现出一缕头发,交到水月手中。
水月接过之后,口中念念有词,而后抛到镜中。
镜面微微波动,而后慢慢显出画面来,竟然是蹲在院门外的湘羽!她手中拿着一截树枝正在地上画圈圈。
魔君神色复杂,踉跄着退后了两步。原来兜兜转转,自己一直要找的人就在身边!
刚要转身出去,就见水月身形晃动了一下,险些摔倒。
启动乾坤镜这天地至宝是极耗灵力的一件事,若是在之前,水月还能应付。但是前几日被九尾狐偷袭的那一掌还未痊愈,未曾想现在灵力已然不济,若是不赶紧封住乾坤镜,只怕会引得海水倒灌人间!
水月赶忙盘腿坐下,闭目凝神捏诀,眼看镜面愈发动荡不安,大有失控之兆。
没一会,水月终究是支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镜中海水波澜汹涌,呈决堤之势。
魔君抬手凝聚周身魔气,想要以己之力镇住乾坤镜。
只听水月虚弱的喊道:“不可!”
乾坤镜聚天地之灵气而成,与魔气相克,此时以魔气强行封印只会适得其反。
却还是晚了一步,魔气在乾坤镜周边随海浪翻腾不止,初时魔气占了上风,海水似乎平静了下来,然而乾坤镜似乎一下子暴怒了,下一秒引起更大的浪来,海水一下喷涌而出,顷刻间灌满了整个结界。
湘羽等的无聊,地上已经画满了圈,也不知里面要弄到什么时候。
百无聊赖之际,只听头顶传来动静。
“湘羽!”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湘羽愣了一下,而后从地上跳了起来,抬头一看,果然是丁善!
为首的是许久未见面容依旧清冷的容玦上神,他身后跟着木真神官和七八个天兵,还有一个双眼蒙着白布的男子,湘羽好一会才认出是东海的二太子敖浔。
湘羽立马飞身落到丁善身边,激动的说:“你们怎么来了?”
忽停“哗”的一声,魔君的结界一破,海水立马往四面八方奔涌开来。
湘羽吓了一跳,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刚才自己蹲的地方已经被淹,院子里也看不到魔君和水月的身影了,不知他们现在如何?
容玦转头对敖浔说:“劳烦二太子先封了乾坤镜,以免生灵涂炭。”
敖浔领命,来到院子上空,开始捏诀施法。
他虽双目有损,却并不影响行事。东海龙王用尽天才地宝,才勉强救回他这双眼!只是要完全恢复尚多需些时日。
镜口喷涌而出的海水势头渐小,但却并未如预想中的那般止息。
敖浔对容玦说:“乾坤镜被魔气侵扰过,若是不彻底净化,只怕天地万物皆会受到影响!”
容玦听了,来到敖浔身旁,助力他一起净化魔气。
“慕容玦!”
魔君不知何时现身在了半空,与容玦遥遥相对,他看了眼湘羽,而后对容玦冷冷地说:“你真是好手段!”
容玦也冷冷地回道:“彼此彼此,萧云破!”
湘羽小声的问丁善:“阿善,容玦上神什么时候改过名字?还有魔君不是叫东夜吗?怎么容玦上神叫他萧云破?”
丁善解释说:“估计是两人在凡间的名字罢!听说一千年前容玦上神下凡历劫,曾与同在凡间的魔君有过过节。”
湘羽“哦”了一声,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又想起了丹墨书中所写的情节,两眼放光,一副吃瓜的表情!
魔君也不废话,伸手召来破天剑,剑身魔气四溢,争鸣作响,显得兴奋的很。
容玦也伸手召来一杆长枪。
一个是杀伐无数的魔君,一个是征战四方的凤王,湘羽正欲开眼界,那二人却移到了云层里,远远只瞧见刀光剑影,你来我往,难分高下。
大神打架,还是远远瞧着就好,不然很容易成为炮灰。
木真神官和丁善上前协助敖浔净化乾坤镜,湘羽在院子周围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水月,不觉有点担心。
再看整个京都,灯火通明,估计老百姓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水吓了一跳,寒冬腊月里头,也无处可躲,屋内锅碗瓢盆快漂到了床头,大人小孩抱成一团哭喊声一片。
等乾坤镜终于封住后,敖浔掏出一个碗状的宝贝,将脚下的大水都收了进去。
刚才还及膝的洪水眨眼间就消散了,看的人一愣,好似做了一场梦。
木真神官对丁善说:“忻云仙官先和湘羽姑娘回九重天吧,我和二太子找到水月后直接去凌霄殿复命。”
丁善点头。
湘羽关切的问:“水月会受到责罚吗?”
木真神官说:“凭天帝定夺,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
湘羽看了眼云层里还在打斗的两位大神,估计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也没法跟魔君道个别了,心里还有些惆怅。他们现在应该算是朋友了吧,虽然魔君总是很暴力,但是她在凡间这段时间过得确实很开心。
丁善对湘羽说:“走吧!”
湘羽点点头。
二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天降异象,未雨而洪,吓得皇城守将赶忙禀报天子。
皇城地势高,未受什么太大影响,从城墙俯瞰,城内一片汪洋。
天子连夜诏钦天监入宫,命其观天象,卜吉凶。
明明是月色皎洁,星河璀璨,却时见黑云翻腾,偶有金光乍现。
钦天监擦着额头的冷汗回复天子四个字:神仙打架。
天子震怒,刚要命人将满口胡言的钦天监拖出去砍了,就听守将来报,说城中洪水突然全退了。
钦天监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就这么保住了。
天子下令翌日一早率百官去无极观祭天,为民祈福,这才消停下来。
皇宫朱红的琉璃瓦铺就的飞檐上,水月逆风站立,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小七!”
水月回过头,看到了双眼蒙着白布的敖浔,心里的酸楚委屈全都涌了出来,鼻子一酸:“二哥,你怎么来了!你眼睛怎么了?”
敖浔见自己宝贝的妹妹如今落得这般狼狈的模样,十分心痛:“我眼睛无碍,跟我回去罢!”
水月见不远处严阵以待的天兵,便知这一刻终究是来了!
她从不后悔,不后悔爱上南华,不后悔盗了乾坤镜,亦不后悔来到凡尘陪他五世!
水月哀求道:“二哥,再让我看他最后一眼吧!”
南华道长宿在皇宫僻静的西南角的一处偏院内,院落外隐约听到宫娥的说话声。他将神思收回,下了塌,来到桌前倒了杯热茶,忽然一阵熟悉的幽香入鼻,但很快就消散了。
他端着杯子,怔在那,好似遗忘了什么。
翌日一早,天子从皇城率百官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徒步走去无极观为民祈福。
昨夜天未降雨,京都却发起了大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幸亏水势很快退去,除了个别房屋损毁严重,并无人员伤亡。
天阴沉的很,行到半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来,山道湿滑,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平日出行坐惯了车轿,哪走过这么难走的路?天子在前,也不敢抱怨,只得一边淋着冷雨一边十二分小心的看着脚下以免滑倒惹人笑话。
南华道长伴在天子身后,面容肃穆庄严,视这些风雨、泥路皆为无物。
身后不知是谁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知是哪个神仙在落泪!”
南华道长听了抬头看了看天,而后心无旁骛的继续行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