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羽刚回到九重天就听到三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第一个消息是南华真人成了几万年来第一个跳溯洄渊的傻子。第二个消息是南华真人去寒渡湖劫了水月公主。第三个消息是两人一起跳了诛仙台！

一向冷心冷面不染红尘的南华真人一下子做了这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整个天界传的沸沸扬扬。

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湘羽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日湘羽的一番话令南华真人无法释怀，他本来打算四处云游的，但是感受到那根发簪上的灵力一日比一日微弱，他便犹豫了。

凡事都讲因果，而他只知其果，却不知其因。若果真有人因他而受苦，他定然是要弄清楚缘由的。

况且这么多年一直受别人的护佑，是时候物归原主，道一声谢了。

这便有了南华真人一访寒渡湖。

寂爻洞里的水月日渐羸弱，素色的裙裳衬得整个人如弱柳扶风，失去了往日的灵动。当她见到南华的一瞬，知他顺利飞升，眸光流转才有了些许生气。

南华站在寂爻洞外面，只觉幽香浮动，莫名的熟悉。他将那支发簪递到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面前，无波无澜的说道：“听闻这支发簪是你的法器所化，承蒙护佑，现在物归原主。”

水月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她苦笑着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真人若是用不着丢了便是！” 两行清泪滑过脸颊，她不想在他面前流泪，说完便转身回了洞里。

南华真人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收回手中的簪子，看了眼洞中纤弱而倔强的背影，转身离开了。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天界无雨，只下在了南华的梦中。跳脱红尘的南华真人鲜少做梦，梦中的女子并不言语，只静静的看着他，嘴角明明是在笑，眼中却滑出一滴泪来。

梦醒之后，那滴泪像是滚烫的烙印深深的烙进了心里。

南华魂不守舍的陪老君下了两盘棋，最终被老君嫌弃的撵走了。

老君重新摆好棋盘自己跟自己对弈，似有意似无心的喃喃道：“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出了兜率宫，南华漫无目的的去了仙市，站在拂尘崖边，身前是热闹喧嚣的十里仙市，身后是云雾缭绕的万丈深渊。那一刻，他忽然顿悟，与其被问题所扰，不如寻找答案，而后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跳下了深不见底的溯洄渊。

仙市众人被他这一跃搞得触不及防，纷纷围了上来。下面溯洄渊里什么情况，也看不清楚。

溯洄渊溯的是前尘过往，每溯洄一世，除了那一世的记忆外，还要承受那一世所有生老病死的苦痛。人间五世加上天界的千年，南华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

梦里不论何时他都固守自己心中的道，而那个聒噪爱笑，耀眼灵动的女子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并在自己的冷漠中渐渐变得敏感而沉默寡言。

 南华一向不喜欢别人纠缠，因此对水月从未有过好脸色。他想让她知难而退，而她却固执的很，从未放弃。

他看到了凡间最后一世，自己被九尾狐魅惑而走火入魔的那个夜晚。若说那时只是生了不忍之心，那么在知道水月这五世为自己所有的付出，南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水月动了怜爱之情。

可情之一字，有悖于自己遵从了几千年的道，世间安得双全法？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道，可是现在呢？

浮华三千梦，悲欢几个秋？

仙市众人等了足足三个时辰才见南华脸色苍白的上了岸。在众人探究且惊诧的眼神中，他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南华真人勇跳溯洄渊”这个消息还未传遍九重天的时候，他已经二访寒渡湖了。

极地的飞雪依旧，湖水的刺骨依旧。

相较于喧闹的九重天，人迹罕至的寒渡湖要清冷许多。

等了半晌，湖仙才出来说水月公主拒绝见客。

南华感受到发簪上微乎其微的灵力，不顾湖仙的阻拦来到了寂爻洞。

水月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更加苍白，她故作冷漠的说道：“南华真人请回吧！”

南华恍若未闻，平静的说：“我跳了溯洄渊，想起来很多事情……”

水月脸色有一瞬间破防，她强装镇定的说道：“真人放心，从今往后水月再不会纠缠！”

南华呆立在原地，良久才说道：“若是我不同意呢？”

水月浑身一颤，反问道：“南华真人是什么意思？莫要说一些让水月误会的话！”

南华道：“你没有误会，我对你动了情。”

水月上前两步不敢置信的问：“当真没有骗我？是不是父王逼你这么说的？”

南华生涩的将水月揽进怀里，柔声说：“没有人逼我，是我心中所想。”

水月抵着南华的肩头，这是他们俩离得最近的一次……真好……

感受到水月逐渐瘫软下来的身体，南华赶忙将她打横抱起。

水月无力的说道：“我没事。”

南华却抬脚往外走去。

湖仙见这架势赶忙阻拦道：“真人不可，天帝罚水月公主面壁百年，时间未到不能出去啊！”

南华说：“水月公主已支撑不住，我们这就去九重天向天帝请罪，不会连累湖仙。” 说完便跃出了湖面。

水月已经开始意识涣散，她轻声说道：“你这是何必？若是连累你受罚……”

南华打断道：“没关系，从今往后，我定会好好待你，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水月喃喃道：“好想去凡间，就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三餐四季，携手白头……”

南华点头：“好！”

等到了九重天，南华便抱着水月直奔诛仙台。

若是有人神仙当腻了想做回凡人，便从这诛仙台跳下去，一身修为散尽后便是凡人了。

只是修行不易，很多人修了几世甚至十几世，才有难得的飞升的机会，又有谁会那么傻的说放弃就放弃？比跳溯洄渊还令人咋舌。

南华将水月扶坐起来，而后将手中的龙骨发簪插到她的发间。

诛仙台下回旋着凌厉的风，吹得人衣袂翻飞。

水月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令自己魂牵梦绕的脸庞，粲然一笑，一如初见时。

她轻声问道：“你不后悔？”

南华坚定的回道：“不后悔！”

二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而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茫茫云海。

那年，只有百岁仙龄的水月第一次随东海龙王来九重天给天后祝寿，模样也就凡间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嫌宴会太无聊便出了大殿四下闲逛，见莲池中的红莲开的正好，便飞身过去想要采摘，却被忽然跃出水面的锦鲤吓了一跳，落入了水中。

她是龙女，水性自然极好，在东海沉沉浮浮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小小的一方莲池。刚要伸手去够那最娇艳的一朵，就被人拎小鸡似的提着后领上了岸。

水月正恼火什么人多管闲事，在看清那张英气逼人的脸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粲然一笑，灵动的双眸比身后一池的红莲都要耀眼。

此人正是赴宴来迟的南华真人，他面容清冷淡淡的说道：“这一池红莲是天后最爱，若不想受罚，便去别处玩吧。”

南华真人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他看出落入莲池中的女子水性极好，却还是出手将她拉上了岸。可能是因为刚才与元始天尊对弈赢了一子心情甚好，也可能是那抹娇弱的倩影让人无法袖手旁观。

水月脸颊绯红，心砰砰直跳，却并不是因为差点闯了祸。她乖巧的点点头：“好！”

一向娇生惯养的水月公主，第一次乖乖接受别人的批评而没有顶撞。

直到那人的身影远去，她才想起来还没有问那人叫什么。

后来才知道，那人便是九重天上断情绝爱的南华真人。大道三千，他偏修的是无情道。

只是一颗真心已然交付，从此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事情闹得那么大，天帝十分震怒，只是人已经跳下了诛仙台，总不能将他们从凡间绑回来。

于是命月老斩断二人之间的红线，叫他们这对不守规矩的苦命鸳鸯永远都别想在一起。

东海龙王一听急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连神仙都不当也要跟南华在一起，好不容易得偿所愿！

于是面子也不要了，直接在凌霄殿上老泪纵横，哭诉水月怎么怎么命苦，好好的在寒渡湖面壁思过，却被南华真人劫走了，还被逼着跳了诛仙台，非要请求天帝也将他贬下凡，好去照顾生死未卜的水月，不然他也没脸回东海见水月的母亲了！

天帝听了头都大了。

其他仙家见天帝犹豫，也纷纷为水月和南华求情。

最终天帝只说不准暗中帮助凡间的那二人，其他的便不管了。

丁善见湘羽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便知一定是为水月南华的事情。

湘羽自去了凤栖宫，修为渐长，但心性却还是如初，有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她眉心快拧成麻花了，闷闷不乐的问道：“南华真人为何要带水月跳诛仙台？”

丁善摸了摸湘羽的头，说道：“水月被寒渡湖损了灵力，若是继续撑下去只怕有性命之忧。如今去了凡间，虽然是肉体凡胎，但是有龙骨护佑，趁机将养几年便不会有什么大碍。等过个几世天帝怒消了，龙王再找个法子让她重回东海，不是什么难事。”

“而南华在道和水月之间选择了后者，自愿放弃这一身修为，既对得起心中的道，又对得起水月的情深。只是他重返天界已然不可能了，只能永世都做一介凡夫俗子。”

以前都是水月在一厢情愿的默默付出，现在南华真人也做了自己该做的。

湘羽只觉得这些情爱太过复杂，重重叹了口气。

丁善再三叮嘱道：“天帝说了不准出手帮他们，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你就算有心也须忍一段时间再看。”

湘羽伸了个懒腰，拖着长长的鼻音说道：“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