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她没受一点委屈,她享受到了在父母那里都不曾享受过的宠爱。唯一的委屈就是,她的孩子找不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还得找,哪怕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王季的身上,就是有这股倔劲。
这股倔劲,说好当然好,比如她现在的成就,就是凭借着这股倔劲争取来的。说不好也不好,比如找孩子这事,茫茫人海,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唯一的可能就是,捡到孩子的人家主动归还,否则就没有一点希望。将心比心,如果是她,捡到一个孩子又养活了十来年,会还给人家吗?她不去想这个问题,她觉得事情在她这里,总是例外的。
报纸、电视都登过了,传呼机群发广告也试过了,电线杆上的小广告也贴过了,杂志上也连篇累牍地报道过她的寻子经历,可是她期盼的那个例外,迟迟没有来临,香港回归了,她的孩子没回来。澳门回归了,她的孩子依然没回来。
进入新世纪,中国的发展突飞猛进,各种商业模式频繁出现,一个个毛头小子和一个个黄毛丫头鼓捣出一个个新鲜玩意儿充斥在市场里,竞争大了。王季虽然有基础,但毕竟属于老一代的思想,有点跟不上时代的步伐,生意越做越感到吃力了。
但不服输是她的性格,她拼命学习,学习新思想,学习新技术,学习打字,学习上网,既要打理生意,又要寻找儿子,各种劳累,各种压力,加上长期睡眠不足,加上长期饮食不规律,加上年龄大了,她的身体开始出现了状况,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但她不在意,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
相比之下,崔建国倒越活越硬朗,铁打似的,大小毛病都没有。他是1946年出生的,眼看奔六的人了,走起路来还呼呼带风,说起话来还中气充沛,开起车来还嗖嗖地超速,做起那事也孔武有力,王季甚至感到有点配合不上他了。她经常开玩笑说:“要不,你找个年轻的哇,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说这是玩笑,那就是玩笑。说这不是玩笑,她倒有几分认真。崔建国这辈子都为她活了,从没为自己活过,如果他能找个相好的,她倒觉得欠他不那么多了。时代变了,有钱有身份的人,谁还没个情人?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个女人能为他生个孩子,那倒是两全其美的事。她自信不会吃醋,或许还会对那个孩子像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亲,就像崔建国把她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辛苦寻找一样。当然这只是个不切实际的愿望,假如愿望成真,她是否仍如此开通豁达,就不得而知了,崔建国没给她这样的机会。
崔建国对此总是嗤之以鼻:“再年轻也不如你,这事本来是相互的,你没这个劲儿,我也就没这个需要了。”
真还是这么回事,以后两人睡下,除非王季主动要求,否则崔建国绝不碰她。久而久之,两人倒仿佛都成了性冷淡。偶尔做一次,也是匆匆上阵,草草收兵。说起这点来,崔建国仿佛就是为了王季而生的,她要时间长些的,崔建国就来个时间长点的。她要时间短些的,崔建国就能来个时间短点的,总是恰到好处。所以说,夫妻之间,恩情固然重要,性的匹配程度也不容忽视。
2005年的秋天,四十五岁的王季终于病倒了,连住了几天院都不见好,偏巧在这时,她之前发布在网上的一则寻人启事有了回应。那天,她躺在病床上刚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是一个广东的号码打来的。
“喂,您好,请问是王女士吗?”
“是,您哪位?”
“你不是在找儿子吗?”
听到找儿子,王季立刻振作起虚弱的病体,握紧了手机,咽了口口水。
“是的,请问您是?”
“我们是专业的寻亲机构啦,在全国各地都有办事处啦。当然,你应该能想到,这样的机构是不合法的,只能在地下开展业务啦。不过呢,我们为挣钱,客户为寻亲,各取所需,我觉得也不是什么违背道德的事啦,您说是吗?”
对方操着广东口音,解释了一通他们这个机构的情况。王季倒同意他的说法,如果他们真能帮她找到儿子的话,出一笔费用也是合情合理的,毕竟人家付出了精力。这么多年,为了找儿子,她花出的钱无可计数,光是广告费堆积起来就能吓死人。于是她赶忙说:“是是,请您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确认了,我肯定支付酬金。”
“对您来说,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对我们来说,却是轻而易举的事啦。我们收集起全国各地的寻亲信息,建了一个数据库,你在找您的儿子,您的儿子也在找着您。我们通过计算机系统,把双方的信息一匹配,瞬间就找到的啦。”
王季立刻激动起来,若放在十年前,对方这么说,她肯定认为他是个骗子,可是现在不同了,计算机和网络确实使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用一句广告语说就是:一切皆有可能。
“您快说,我的孩子在哪?我信你们!”
对方说:“他在鄂尔多斯,也是内蒙的啦,他也正在找您。不过呢,我们不会直接告诉您他具体在哪里,这个,请您理解,毕竟我们也得为我们的负责。人力啦,物力啦,财力啦,都付出没少。如果您直接去找他,事后又不承认我们,我们找谁说理去?”
转了一下折,又说:“不过呢,您放心好啦,在您和您儿子没见面之前,我们是绝不向您收一分钱的啦。我的意思呢,您亲自去趟鄂尔多斯,和我们当地的工作人员接个洽,和您儿子见个面,您确定了,我们再谈下一步合作。不知您有没有意见的啦。”
没等王季答话,接着说:“那就这样啦,您自己考虑清楚啦,您去了鄂尔多斯打电话啦,号码就是这个啦。”说完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