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四个字，李盛年眼中一亮，“对，对……就是这局……清儿，你把路子摸出来没有？”
“嗯。”APP上显示，此残局已付费破解，能看到全部展开步骤。李国清是个无比体贴的孩子，看出李盛年在残局里注入了对自己的寄望，虽然自己无法破解，却也想尽力讨爷爷欢心，所以偷偷下载了APP，找到答案后又卸载应用。
马槐文演示了一遍，李盛年频频点头，“原来如此……这局能解……太好了……”
“该动身了。”看着饭点快到，李世昆招呼着众人，“楼下‘四海人家’餐馆，如意房。”
“奶爷，咱走吧。”马槐文扶李盛年上轮椅，一家人下楼，到了包房。李光明坐下便摸出烟，身上打火机试了几回打不上火，又站起来往外走。
“国清，我来吧。”李世昆从马槐文手里接过轮椅，把李盛年推到靠墙位置上，翻开菜单，“爸，您看想吃点什么。”
“牙快掉光了……咬不动呀……”
“那您喝点粥，来个炖蛋。肉丸行不？”
“点吧。”李盛年招呼着独坐一旁的李绍晖，“绍晖……”
李绍晖双眼放空，应该是没听到。
马槐文上前，“爸……”
李绍晖愣了下，转过头来茫然地看着马槐文。
“爸，奶爷喊您呢。”马槐文眼神示意道。
李绍晖顿了顿，反应过来，起身来到李盛年身旁，“爸。”
“坐。”李盛年拍拍旁边的位置，“你们看看都点些什么……清儿，还有秋华都来看看……”
“好。”马槐文也上前。
“你们点吧。”李秋华坐在一旁沙发上看手机，并没有动。
周青屏把服务员喊来，很快菜便点完，大家喝着茶等上菜，李盛年坐着便睡了。李光明推门进来，看样子刚抽完烟，走过来看看座位，“老四，你怎么坐我位置了？”
李绍晖有些愕然，“你的？”
“当然是我的。”李光明指了指李绍晖位置前的打火机。
周青屏坐在门口一侧，指着身旁马槐文的位置，“绍晖，你坐……儿子旁边吧，宽敞。”
李绍晖刚要起身，李世昆伸手阻止，“别动了，看爸现在这状态，我们几兄弟位置腾来换去，他醒了又要犯糊涂。光明你坐绍晖旁边吧。”
“犯糊涂？老头心里门清。”
李光明嗓门有点大，李盛年眉头皱了下，眼睛倒没睁开。
“我还是坐那边吧。”李绍晖站了起来。
“坐吧绍晖，别动了。”李世昆抓起火机丢给李光明，“火机你拿走。”
“哈哈。”李光明干笑两声，身体挨到李绍晖的椅子上，“咱干脆就在这站着吃，消化好，怎么样？”
“我说，这顿饭连座位都这么讲究啊，赶得上开庭了。”坐在一旁的李秋华笑道，“你们控辩双方要是没有一致意见，不如我裁定个份额，你们打包回去，各吃各的？”
“大伯、二伯、三姑，坐哪都是一家人……”眼看气氛不对，马槐文开了口，但随即发现李盛年慢慢睁开眼，醒了。
“你们几个……叽叽咕咕嚷什么呢……嗓门真大，我这老头受不了。清儿。”李盛年招呼马槐文上前，“我坐你那。”
马槐文将李盛年推到自己座位旁，周青屏往一侧挪了位置。
“光明，杵那干什么，坐啊。”李盛年指着刚刚自己腾出来的空位。
李光明不情不愿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点好的单看了眼，“龙肉啊，这贵的。”
“这顿我的。”李世昆答道。
“老板就是大气。”李光明似笑非笑。
李秋华也从沙发上起来，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吃饭期间，李绍晖打起精神跟李盛年交谈，看得出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周青屏继续忙前忙后，催菜，加水，摆弄房间里的电视，倒是剩下三兄妹很安静。吃完饭，众人出门，李绍晖忽然一个踉跄，马槐文连忙拉住。
“爸，没事吧？”
“没事。”李绍晖整了整衣服，正要往外走，想想又转头，“……谢谢。”
从四海人家出来，李光明和李秋华便走了，马槐文与李世昆、李绍晖、周青屏陪李盛年回家坐了会，李世昆请的护工也来了。
“有事干的都回吧。”李盛年向众人摆摆手，“我也清静清静。”
众人正要离开，李盛年又道：“清儿你再坐会，跟我下两局。”
李世昆朝马槐文点点头，三人便离开了。
“摆上那残局吧。”李盛年指着茶几。
马槐文取出象棋，再摆上了“变起萧墙”。“奶爷，这局的解法，我再给您走一遍，您一定记得住。”
“不用，我要记的……不是这棋盘上的事……”李盛年凑近了马槐文，“萧墙……萧墙……你是读书的料子，懂它的意思吧……”
马槐文点点头，他当然清楚。当初查到这个残局的时候，他便对这名字有些在意，今天在餐桌上看众人表现，心中便猜到了七八分。
“我要走了……可他们不能散……”李盛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刚才我醒着呢。”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儿女分家，生出嫌隙是常有的事。马槐文能体会父母不忍又无可奈何的心情，但李盛年的洞察和圆融却让马槐文有些意外。在二壮酒宴那天，马槐文向父母说出善意谎言的时候，马景云和方秋娣是否也心如明镜，看破不点破？
马槐文从思绪中跳出，看李盛年正注视自己，连忙答道：“奶爷，走不走的，您别乱说。不过，您刚刚可把我也骗了。那您说，这‘变起萧墙’该怎么解？”
“清儿，你又忘了……金子啊。”
马槐文一头雾水，怎么又出来金子了？他摸不清李盛年指的是什么，但又不能表现出全然不知，只好笑笑：“哦，对对……金子……”
“记得……秘密给我捂实了。”李盛年看护工在房间忙碌，压低声音道。
“秘密”，这个词在李国清手机视频里出现过，但具体是什么，李盛年也没有细说。
“行。我不会跟伯伯、姑姑他们讲。”
“跟你爸妈也别说……还没好……。”
“知道了。”
李盛年又指着电视柜，“清儿啊……帮我把相册拿来。”
电视柜第二个抽屉放着一本老相册，马槐文取出打开。李盛年抚着相册里的照片，“你看，这都是小时候你伯、你姑、你爸的照片，还有你妈和你的……本来还有张全家福，被你奶奶弄丢了……”
说话间，李盛年的手不经意指向男女合照上一个女生。虽然年代久远，马槐文还是一眼看出男子便是李盛年，年轻时也是青春帅气，身旁的姑娘便是恋人，乌黑长发，一双明眸。两人的合照一张接一张见证着时间流逝，相倚的姿态从青春年少一直到桑榆暮景。人生短暂而匆忙，相片定格了生命片段，或许，也能唤起爱和挂念。
“奶爷，咱们再拍一张全家福吧。”马槐文鼓起勇气道。
“哦？这主意好……对，再拍一张……再拍……”李盛年嘴里念叨着，眼皮开始下沉，慢慢地便合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