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贻误终身
书名:清流 作者:贺兰山阙 本章字数:6204字 发布时间:2023-01-11

万泉河畔,岚翠扑人,是盛京风景最佳处。两岸酒肆林立,最著名者为位于河南岸的“清雅楼”。楼阁有堂五楹,甚为宽敞,妙与山水相间,近可俯临河水,远能眺对岸的观音阁与魁星楼和远处的群山,置身此间,不觉忘身尘世。

李桢与一众朋党正在这儿把酒言欢,畅抒胸意。他现在已少有闲暇,今日难得有此雅兴,邀几个衙府中要员和三两旧友在此雅聚,安琪格也受邀在其中。

如今,李桢俨然已成了将军的座上宾,与安琪格也日渐熟络,两人以兄妹相称。酒楼里人来人往,多是达官显贵、名流商贾,也纷纷过来招呼。

安琪格心思好像并不在这儿,她不时把目光探向窗外,俯看下面的人流发呆。她忽地看见一威风凛凛的青年将官,正缓步登上楼台石阶。

“是固山乌达!”安琪格有些喜出望外。自固山升任步营司统领后,更加繁忙,安琪格也有好阵子没见到他了,没想到今日竟会在这里巧遇。

固山上了楼,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一班人的存在,他大步流星地径向里面的一处雅室而去。

望着固山雄阔的背影,一与座官员说道:“这个固山乌达,现在可是将军的红人。从一小小的拜唐阿章京,一路飙升,现在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步营司的统领真是年轻有为。”

兵部侍郎附和道:“现在将军启用年轻人。固山为人刚直不阿,上任以来,屡破要案,现在,这城中比起从前可太平多了,在这盛京城,有谁不知道他的大名!”

一刑部官员却一脸不屑:“可是,这年轻人妄自尊大,高傲得很。仗着将军倚重,目无尊长,从不把咱这些衙中老一辈人放在眼里。别看他现在风光,以他的性情,早晚要栽跟头。”

见有人贬损固山,安琪格面露不悦之色。若不是顾及李桢的面子,依她性情恐怕早就泼他一脸酒水。李桢看出了安琪格的不快,和声说道:“早就听说你和固山有同门之谊,关系又十分交好。不如一会请他来闲坐,一同小酌几杯如何?”

安琪格直视刚才那出言不逊的官员,淡淡地说道:“我看就不必了。固山如此锋芒毕露,恐怕有人见了会浑身的不自在。别扫了他人的雅兴!”

那官员见安琪格如此旁敲侧击,自知失言,没趣地低下头去。

李桢道:“这是哪的话?既是妹妹的朋友,当然就是我的朋友。我也早就想结交一下这个威名显赫的大统领了。”说完,便差人去那边房间去请。

不消须臾,固山从里面雅室出来,走到一众人跟前。安琪格忙高兴地起身相迎。入座后,她向固山介绍道:“这位是朝鲜庆安君,李…”

“你不用说了,在盛京地界,有谁不认识这大名鼎鼎的庆安君李桢?”固山的谈吐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态度之生硬,颇显不恭。在座的人都能看得出,固山并非友好。

李桢很不是滋味。在盛京城,从未有人如此驳他的面子。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布营司统领。他耐着性子,陪着笑脸说道:“素闻固山协领的大名,又是小妹的同窗,今日十分幸会。相请不如偶遇,我在这里敬你一杯!”说完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安琪格早为固山把酒斟满。哪知他并未端杯,一脸诧异道:“不知王爷口中的小妹所指何人?”

安琪格忙抢过话头:“固山你傻啊,小妹当然是我啦!王爷曾经救过我,自那以后,就一直拿我当妹妹一样,你们都是我的好哥哥。还不快和庆安君把酒饮了。”

哪知固山毫不领会,他说道:“看庆安君的年岁,我辈理应称叔伯才是。在下可不敢没有规矩,与王爷攀兄道弟!”

李桢难掩尬色,脸色铁青,再不发一言。安琪格有些挂不住面儿,他扯了扯固山的衣角,嗔道:“固山!”

固山早对李桢没有好印象。他始终隐隐觉得高丽馆与怀仁、以及一系列的要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未理会安琪格,接着道:“庆安君出身显贵,我一小小布营司主事,只知维护这陪都治安,捉贼倒是我的长项,但愿不会与庆安君有所交集!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叨扰了,告辞!”

说完便离席而去,现场只留一片尴尬。安琪格也不知道固山今天的哪根筋不对路,忙给李桢致歉,又起身追了出去。

“固山你给我站住!”安琪格吼道。

固山闻声止住了脚步。

“你今天是怎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奚落庆安君?你怎么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亏我还把你当哥哥。”

“亏你还知道我是你兄长!那个朝鲜人什么时候也成了你兄长的?我知道你们最近走的很近,早把昭令忘到脑后去了吧?”

“你…你胡说些什么!王爷救过我,我把他一直当哥哥,我若心存一丝他想,天打雷劈!”安琪格发誓道。

“恐怕他不是这么想的吧!你心地纯真,你以为男人都像你这么简单?”

“庆安君虚怀若谷,心胸坦荡,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他是君子,我是小人!你不信我,尽管去和他交往好了。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告诉你,那个朝鲜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手里还没抓到确凿的证据,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绳之以法!”

固山说完悻悻地走了。留下安琪格气得直跺脚:“死固山!我再也不理你了!”

李桢哪还有闲情雅聚,草草收了宴席。回到府中,憋了一肚子的怒气终于发作,他大发雷霆,狠狠地将茶杯掷在地上,摔得粉碎:“我李桢何时受过此等羞辱!一小小的步营司协领,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欺辱到我头上来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好看!”

商秋野正在李桢府上恭候。见他如此雷霆大作,忙凑了上去。

自从周春明销声匿迹后,帮中又一盘散沙,只剩下一撮毛为首的几十个朝鲜帮众在苦撑,境况已大不如前。商秋野利用衙中各方的关系,一直暗中给李桢做事,期望有一天能得到李桢的认可,执掌参帮。

他不失时机地溜须道:“王爷息怒。一个小小的固山,算得了什么!不如暗中给他做了,给王爷出了这口恶气。”

李桢沉思了片刻,渐渐冷静了下来,说道:“现在还使不得,他如今地位非比寻常。若杀了他,将会在盛京掀起轩然大波。再说,现在一切刚步上正轨,不能因为这一匹夫再横生枝节。”

商道:“可是,固山屡次破坏我们好事。有他在,不知要蒙受多大的损失!此人终究是心腹之患。”

李桢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笼住安珠湖父女才是头等大事。只要安琪格欢心,将军就愈加信任我。将来如真能结成了这门亲事,什么事不好说?”

“王爷果然是成大事之人,在下佩服!”

 

转眼到了深秋,陈昭令在狱中已整整两年。案情始终不得进展。安珠湖总是让格格不要心急,可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眼见着昭令已心如死灰,一日日地消沉,安琪格心急如焚。

安珠湖心里明白,以自己今天的权势,只要一纸命令,盛京刑部以及府尹会屁颠地照办,他们早巴不得这样。但就此以后就被人抓住了把柄,自己的宏图就更难施展。除非那县令自己招认,这样案子才能得雪。不过这又怎么可能?

这日,李桢又邀安琪格同去郊外散心。两人漫步走到了浑河边,一亭子前,看着园中草木枯黄,李桢不觉潸然泪下。安琪格不明何故,李桢说道:“这野坂亭与这园子是父亲当年为质子时,朝廷专为他修建的。小时候,父亲经常领我在这里游赏,现早已物是人非。想起父亲一生凄凉,不免触景生情。”

随后,李桢与安琪格讲述了其家的悲惨境遇。李桢声情并茂,将自己父亲本来回国继承王位,却被人毒死,祖父又将母亲处死,将他发配济州岛,受尽了苦难…

安琪格已是热泪盈眶。她想象不到,李桢在人前尽显尊贵,竟然有着如此一番不堪回首的坎坷,不由深深同情眼前这个孤独的男人。

李桢不失时机地握住安琪格的手,说道:“妹妹,自打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奈何年龄悬殊,你又是将军之女,因而一直未敢表明心迹。今天我若再不讲出,恐怕要活活憋死。”

虽然李桢做足了铺垫,但对于安琪格还是太过突然。对眼前这个年长许多的男人,她一直是欣赏,现在又多了些怜惜,但从未曾有过他念。她慌忙地抽出了被紧握的玉手,说道:“王爷怎么会有如此想法?我一直当你是兄长啊!”

“可我是真心喜欢你!若不以兄妹为由,你又怎会与我交往。如果你我在一起,我们同回朝鲜,你将会是受万人景仰的一国之母。我想,令尊也会赞同的。”

“可是,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心有所属。更何况,昭令深陷狱中,我又怎能弃他于不顾?王爷不要再说了!”

安琪格说完,掩面跑开。李桢一人独坐在亭中思量,看来,现在还是欠把火候,只要契而不舍,这个涉世未深的女子,怎能逃出我掌心!

不出他预料,接下来的几天,格格再没来馆上做客,对于李桢的邀约,也总是借故谢绝。“到底是女孩子心性!”李桢决定去安珠湖府上登门造访。

贵客登门,安珠湖盛情接待,聊了一些时事后,安珠湖说道:“那日固山乌达出言不逊,冲撞你的事我已听说了,我会找时间好好教训这个混蛋小子。年轻人火气盛,庆安君不要搁在心上。”

“将军客气,我怎么会与这小辈一般计较。”李桢说道。

“这样最好。那日安琪格从你府上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我问她却什么也不肯说。你也知道,这个女儿从小就被我宠坏了,如有什么得罪之处,也希望能如你所说,不与小孩子计较才是。”

“将军又多虑了!我与令爱情同兄妹,喜欢得紧,又怎会与她计较呢。若我将来的媳妇能有令爱一半知书达理,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我深知没这福分。”李桢说罢叹了口气。

安珠湖微微一怔。李桢这话哪里是弦外之音,他对格格的爱慕之意已跃然而出。对这个问题,安珠湖此前从未想过,今听他如此一说,不免仔细揣摩。这个朝鲜王公的确是玉树临风,可谓人中之龙凤。虽年岁稍大些,但正值年富力强,又饱读诗书,贵为王侯。仅论才情而言,比起陈昭令也是秋毫不让。女儿如果真能够与他结为连理,倒算不辱门庭。只是坊间多有传闻,王爷有些特殊癖好…

他没再接此话茬,敷衍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到别处。

李桢捕捉到了安珠湖的一闪之念,当即又将早年朝鲜宫廷之争斗,以及自己如何以此权宜之计得脱,全都向将军道来,末了,还不忘说上一句:“我乃真性情男儿!不管世人如何误解,只要将军与格格懂我,此生足矣!”

安珠湖怎会想到当年与之厮混的小厮就是周春明!此语令将军一解心疑,更对眼前这个忍辱负重,深谋远虑的朝鲜王公心生好感。

李桢又不失时机地探问:“我想格格最近是有心事,可能还是牵挂陈昭令吧?”

这话正戳在安珠湖的痛处,由于常年忙于公务,对女儿的关心太少。“是啊,现在这丫头整天为了这事闹我,正深受其烦。”

李桢说道:“这正是格格的症结所在。依我看,令爱并不是真正喜欢陈昭令,而是陈出身卑微,格格心地善良,不免心生恻隐,而又是她帮陈昭令到盛京,才出了这等事,更让格格心生愧疚。只要设法将陈昭令救出来,也算了却了她一桩心事,从此各不相欠,情爱也就无从谈起。”

李桢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正说到安珠湖心里。“可是,救出陈昭令谈何容易?现在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一众官员都在等着看我笑话。我若真开了这个口子,今后怎可服众?”

李桢见他已经上道,凛然说到:“将军身在其位,自然多有不便,或许,我有办法救陈昭令出来,到时候,在下只想求将军…”

“你?”安珠湖再次震惊。

李桢忙躬身道:“有时他山之石,或许另有奇效!在下也没有全盘把握,但为了将军,为了格格,我愿意斗胆一试!”

安珠湖不免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此事若真能成了,一下就为自己解决了两大难题,真乃两全其美!“你若真有法子救陈昭令出来,我便将格儿许配给你!”

李桢大喜过望,恨不得马上就行翁婿之理。“多谢将军美意,在下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安琪格怒气冲冲地闯入。“你们说的我全听见了,昭令的事不用你管!你们怎能拿我婚姻大事作交易!”

李桢一脸惶然,安珠湖呵斥着女儿没有规矩,一直将李桢送出门外。

 

“如果有办法换你出去,条件是我要嫁给他人,你愿意吗?”安琪格又来到牢狱,面对着长须及胸,面容灰暗的陈昭令,明知故问。

“不!不!如果这样的话,我宁愿身死在狱中。”陈昭令心痛地说道。

“我怎么会眼见着你死。你若死了,我又怎么活!都是我害了你,根本就不该把你弄到盛京来!”

“这怎能怪你!是我时运不济,命该如此…可若我真死了,还望你找个待你好的人家…”

安琪格更心如刀割。

那日送走李桢后,安珠湖请出夫人,与女儿进行了一番长谈,晓以利害:“这世间哪有两全之策?如果长此下去,昭令就算不死在狱中,也将终生暗无天日。你就忍心见他如此终了?平日口口声声说情爱,现在有机会摆在你面前,却又阻挡于门外?”

格格哭道:“那你就舍得让女儿做如此牺牲?”

夫人道:“话不能这样讲,这怎么能算牺牲?庆安君虽然年岁稍大些,但他贵为一国王侯,玉树临风,以其今日之地位,倒与你更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不!…”又是一通苦口婆心的劝导,又是一番痛苦嚎啕,最后,格格几经思量,终于忍痛答应了双亲。

不久,辽阳县衙的师爷前来自首,说当初陈昭令的案子中,那几份“造假”的账册并非陈昭令所书,而是他嫉妒昭令的才能,怕有朝一日取代自己,因而栽赃嫁祸。

县令则亲赴奉天府衙陈请失察之罪。府尹亲自审理,最后,判县令失职失查、用人不当之责,罚其一年俸禄。而那师爷以栽赃陷害,诽谤同僚之罪,被投入大狱,没过几天便在狱里“畏罪自杀”。

庭审结果呈报到安珠湖那里,他暗自吃惊。虽然这几份供词破绽百出,又经不住推敲。但他深知,这背后全是李桢暗箱操作的结果,牺牲了县令和师爷,来卖给他这份人情。

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让人甘心丢掉性命,李桢竟如此神通广大!安珠湖又心生一些隐忧,他不想再深究下去,毕竟这是最妥善的结果,当即批了开释昭令的公文。

陈昭令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昭雪了。

秋风瑟瑟,一阵寒风袭来,陈昭令不觉打了个寒颤,看着外面一片金光,恍若重生。

一辆马车停靠在路边,迎接他的只有固山和丫鬟春花。昭令四下张望,却寻不见安琪格的影子。此时想起她最后那次探望,一丝不详的预感陇来,重得自由的喜悦瞬然皆无。

春花含泪道:“格格不能来了,她让我来接你。”

“她怎么了?为什么不能来?”昭令狠命摇着春花的肩膀,春花只是低头啼哭。

固山强作欢颜:“先别问了,能出来就好!”

昭令在风中呆立半晌,缓缓地问道:“格儿是不是要嫁人了?”

见固山和春花不语,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愤然一拳击在车辕上,哭喊道:“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如此舍我而去?”说完仰天长跪于地上,不住哀嚎。

固山低声道:“格格为了能救你出来,只有答应了朝鲜王公的婚约,你可要想开点。”

昭令咆哮道:“她嫁了别人,为什么还要救我出来?如今赎了我的身,却杀死了我的心呐!我宁愿死在牢里!不行,我一定要找她当面问清楚!”

春花哭道:“你就别难为格格了,她也是实在没有法子,她现在不吃不喝,人已消瘦得不成样子!”

固山沉声说道:“当下对你俩来说,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你也别怪格格了。将军念你吃了这么多苦,已责令奉天府尹,调任你到锦州去做县丞,即刻便去赴任,这可是七品的官啊。如果你不愿意,将军说还可以为你转到他处任职。”

“我他妈哪儿也不去!我要回宁古塔!”一向斯文的昭令爆着粗口怒吼着。

固山深知他的执拗,只有扼腕叹息。

出行那日,固山一路将陈昭令送出城外十余里。昭令坐在牛车上,心如死灰。他回望了一眼这片伤心地,想到从此人海两茫茫,与心上人天各一方,不禁又潸然泪下。

身后响起一声马嘶,一辆马车从城头方向驰来,那是将军府的座驾,昭令又燃起了希望,车辆驶到近前,里面出来的不是他满心期盼的格格,而是春花。

春花跳下马车,对昭令说:“格格让我随你同去,代她伺候家中高堂,行未尽之孝。”

昭令冷冷道:“我爹娘自有家人伺候!我家本是一官庄苦力,自来一副贱命,实在无福消受,你还是请回吧,代我转谢她的好意。”

春花跪地哭道:“公子千万别驳了格格的心意。她说,伯父年老体弱,终日劳苦,受差役所累,未能享一日清福。本以为能期盼与你早日完婚,与公子床前膝下,尽儿媳孝道。可惜今日无缘亲尽孝心,让我无论如何要跟你回去,你若撵我走,格格一辈子都不会安生!我也将一头撞死在车头!”

陈昭令仰天长叹,无可奈何。固山望着春花上了牛车,随着昭令渐行渐远,又不免一声叹息,感慨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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