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一点半，马槐文便到了李盛年家里，“奶爷，咱们去拍全家福了。”
“哦……咱们……去哪拍？”
“二伯的长盛鞋铺，昨天跟您说过，您忘啦？”
“昨天……不是……今天吗？”李盛年看起来有些迷糊。
“不是，昨天说，今天拍。”
昨天李光明通知马槐文，全家福拍照地点定在鞋铺，马槐文便告诉了所有人。李秋华提到的金条一事，马槐文还找不出答案，现场随机应变吧，但愿能维持场面。当初李世昆提到，李盛年的预期生命是一个月，现在算算，也只剩十来天。
“奶爷，我们出发吧。”马槐文推李盛年出门，来接的人是李光明，马槐文还是第一次见他的面包车。
李盛年在车上又陷入了沉睡，不时皱眉，似乎有些不舒服。自从马槐文与他接触以来，李盛年几乎没在自己面前表现过痛苦，更多是开怀的笑容，但护工偷偷告诉马槐文，老人晚上经常睡不着，床边的止痛药用了一瓶又一瓶。
很快，车便开到了鞋铺，门前的椅子和台阶都摆好了，李秋华、李绍晖、周青屏都在店门外，马槐文和众人将李盛年接下车，先推入店里。
“人都到齐了吧？”李光明转头看看，“李世昆呢？一家都没到，怎么搞的。小……国清，打电话。”
“好。”马槐文打给了李世昆。
“喂，小马，我正要找你们，在哪呢？”李世昆在电话里问道。
“我们都在鞋铺等您啊。”
“别去鞋铺，换地方了。”
“啊？什么时候换的？大家似乎不知道。”
“今天早上我跟父亲商量的，他同意了。我找了很久，刚找到适合的场地。都到明华影楼，我等你们。”
李世昆说完便挂了电话。
马槐文也放下电话，想了想，把李盛年推到店后的房间，“奶爷，今天早上大伯是不是给您打电话，说要换地方拍全家福？”
“……谁？”
“大伯。他早上是不是给您打电话了？”
“……我……记不得了……”
马槐文又打给护工，“小梁，今天早上世昆叔有给你打电话吗？”
“有啊，他跟老人聊了一会。”
“说什么你知道吗？”
“不清楚。”
挂电话后，马槐文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以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是李秋华，没想到意外状况却先出在了李世昆这里。
“怎么了？长子的排场就是不一样，所有人都得眼巴巴等着。”李光明从外面进来。
“光明叔，您稍等。”
马槐文只好把李秋华、李绍晖、周青屏都叫到房间，当着李盛年的面，将刚刚的通话内容交代出来。
“哟，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人，原来要另立山头。”李光明冷笑一声，“他爱拍不拍，不来就把他一家位置撤了，我们自己拍，省事省地。”
“爸记不住事，之前是什么说法，再追究也没意义了。”李绍晖转向李盛年，“爸，您就说吧，要在二哥这里拍还是去大哥那边？”
李盛年闭着眼似乎睡着了，李绍晖又问了一遍。半晌，李盛年终于开口。
“你们四个人商量……该去哪就去哪。”
马槐文心里暗叫不妙。昨天电话里，李世昆便过问了在鞋铺合照是谁的主意，心里显然是不满，这才一大早打给李盛年要换地方，而李盛年病情愈发加重，早把前事忘记，糊涂之下便答应了。现在见兄弟相争，老先生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说这话是置气，也是无奈。
“别看着我，我跟他穿不进一双鞋，要打电话你们打，就一句，来还是不来。”李光明说完便转身走开。
看样子，李光明绝不会同意更换地点。马槐文转向李秋华，“秋华姨，您也给个意见吧。”
“我不提供意见。”李秋华答道，“我说了，不管一家事。”
马槐文本想跟她说，人不齐，金条的事也没法讨论，想想还是算了，这话听起来有些激将的味道，怕弄巧成拙。而李世昆这边摆明了要唱对头戏，马槐文人微言轻，也不可能劝回。
这种时候只能李盛年开口，只需拿个主意，就能解开争执不下的局面，至少今天不至于僵持。马槐文把李盛年从房间推到店前，指着摆好的座椅和台阶，“奶爷，今天拍全家福，可现在人在两个地方，最后在哪拍，就等您一句话。”
“全家福？……对对，今天……今天拍……”李盛年记忆衰退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他看了看门前，“人……不都到齐了吗……”
“大伯没在呢。”马槐文看李盛年没反应，便直接道，“世昆，您大儿子。”
“大儿子？”李盛年一脸茫然，“大儿子……”
“二哥，冷静点！”
“光明，你不要这样！”
“别管我！”
李绍晖和周青屏的声音传来，马槐文扭头看去，李光明要把李世昆一家的位置都撤了，李绍晖夫妇上前阻止，两边你推我拦，李秋华在一旁，只是冷眼。
“大儿子……大儿子……”李盛年伸出手，似乎要在眼前有些混乱的人群中找出“大儿子”，但手指和眼神一样茫然。
马槐文实在着急，他想起那张从李国清房间里找到的照片，此刻就在自己身上，连忙取出，“奶爷，这是当年您带着四兄妹出游的照片，您仔细看看，您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大儿子不在这边……”
李盛年听罢，茫然看看人群，又盯着照片，忽然眼珠动了，用力吸了口气，“清儿……你现在回去。”
“回去？”马槐文愕然了。
“我枕头里面……有纸条……你去取……”
李盛年又迷糊了？但这回他朝马槐文用力点头，还掏出家里的钥匙。马槐文放下疑虑，接过钥匙，到路边打了辆车，把纠缠的众人抛在身后。赶到李盛年家，在护工意外的目光中，马槐文直奔卧室，拆开枕套，里面果然有一张纸。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他心中有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