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民宿,我们立刻发消息询问峰少那边的情况。
他表示已经实地勘察得差不多了,预计午饭前就能赶回来沟通情况。
我和蛋老师坐在三楼露台上一言不发,各自拿着手机研究路线,眉间阴郁一如远山层云。
我强忍着糟烂的网络,在三个地图软件之间来回切换,只觉越看问题越多。
我们本以为只要能克服最后一个垭口就万事大吉,可不同季节的卫星图片却显示出了好多原先不曾注意过的细节,其中最典型的便是紧邻那木拉错的那个五千米级垭口。
听次曲的阿爸讲,近期南迦巴瓦一带的积雪明显比往年深厚,雪线也低了一些。这就意味着,我们极有可能在翻越第一个垭口的时候就遭遇雪崩。
冰崩、雪崩在南迦巴瓦的南坡本来就是家常便饭,偏偏九月底、十月初又是南迦巴瓦的风季,肆虐的狂风更是让本就艰难的徒步雪上加霜。
“实在不行,改走墨脱线吧!”我放下手机,抬头看向远处山腰,却恰好赶上了一场强风吹雪的“现场直播”,心里头不由得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不怕蚂蟥了?”蛋老师一脸凝重地调侃道。
“怕呀,我以前跟团去浙江走线的时候,可被那玩意给叮惨了!你是没见着哇,那十好几只蚂蟥就趴在我腿上、背上,吸得那叫个脑满肠肥,恶心死了!到现在我都记得,身上那好些个‘Y’字形伤口密密麻麻,到处流血,差点给我整贫血喽!”
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只不知死活的蠕虫爬到我的脚边,我一脚踩上,嘴里还念叨着:“恶心,真恶心!”
听到我一顿抱怨,蛋老师面无表情地望向远方,心里不知在琢磨些啥。
“蛋老师,你看呢?”我低头看着脚面,小声征求他的意见。
“我有啥可看的?”蛋老师呵呵一声,又说:“派墨公路正维修呢,去墨脱的话咱们一路都要沿着工地走,哪里还有什么风景啊!再说了,现在整个户外圈都知道这边修了路,咱们就算走完了,那回头也没法跟老朋友们吹牛啊!”
“您可真是死要面子!”我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咱出来徒步就是为了玩嘛!你之前不也说了,人怂才命长!咱总不能为了走个线把小命搭上吧?”
“唉,咱先不聊这个了,等峰少回来再说吧!要是还不行,我自己去。”说着,蛋老师摘下眼镜,揉了揉酸痛的鼻梁。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这么怂的一个人,为什么就非要去南迦巴瓦?做策划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我盯着蛋老师的眼睛,逼着他给我一个回答。
“小晖呀……我没想瞒你什么,要说非去不可……等进山之后你就明白了。”他避开我的视线,似乎不想再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如果我不进山呢?”
“那就等我出山之后再说。”蛋老师见我不依不饶,便随口搪塞了一句。其实我心里清楚,如果这次我不跟他进山,那么他定然不会对我说出此行的缘由。
眼看意见没有统一,我们俩各自坐在露台的两边,心事重重地望着云里的南迦巴瓦。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一台银色面包车闯入我们的视线。
“难走!难走!”峰少隔着老远就摇下车窗,大喊着冲我们挥手。
其实路线艰难自不必说,可他那多少有些兴奋的表情似乎跟“难走”这俩字也不太搭调哇?
不一会儿,面包车停在了民宿门口。次曲和峰少立马下车跑上三楼,冲着我俩气喘吁吁地齐声喊道:“能走!”
“能走?刚不听你喊‘难走’吗?”我急忙站起身来,向峰少确认情况。
“啥呀?我一直喊的是‘能走’好吧!”峰少嫌弃我耳朵不灵,当场送了我一个白眼。
“那啥,我听得也是‘难走’……”蛋老师坐在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
“嘿!你们俩啥耳朵啊!”峰少一脸不服。
“那个,其实我也觉得你喊得像‘难走’!”次曲背过手去,仰着脸看天。
这下峰少彻底无语了,只好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看这样子,他俩应该是有了那么一点进展。不过这不是重点,眼下最关键的还是路线的问题。只见蛋老师把腿一收,急不可耐地向峰少询问起实地勘察的情况。
“情况就是,那个垭口不算太糟,林木线内还有条小径可走。”
“那林木线上呢?”我追问道。
“这个嘛……我大致目测了一下,如果走‘之’字形路线的话应该没多大问题,几处陡崖都可以避开,只是一些岩土部分有明显风化,人踩上去可能会松动。”
听到这里,我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又问他说:“雪线到哪了?”
“雪线的话,目前看只有垭口顶部的一点点,厚度不详,但目测坡度不算理想,走的话还是有点雪崩或者滑坠的可能。”峰少摸着下巴沉声说道。
“这……”我心里又是咯噔一声。
万一我们出山前赶上一场大雪,那垭口处定然要覆盖上一层厚雪。高海拔地区日照强烈,会使原本的雪面凝成一层硬壳,一旦有新雪落下,必将形成分层,若是坡度太大就很危险了。
蛋老师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便扭头问他说:“垭口附近有其他可选路线吗?”
“也有,但情况差不多,而且路程更远。”峰少晃了下脑袋,很认真地答道。
“那么,我们可以横切吗?切到坡度小一点的地方。”蛋老师还是心有不甘。
峰少翻出手机上的照片,仔细想了想说:“你们看啊,如果我们从垭口翻出来后向东横切一小段再向下,那就可以避开雪线上的大半陡坡,但是这里的一小段坡……”
他在对着照片比划了一下,沉吟道:“差不多二十米吧,无论如何也是要过的。”
“二十米……不行就打保护吧!”蛋老师的双手不自觉地做出了打结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