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鸟雀叽喳,一缕微岚半掩木屋,两只骡子悠闲散步。
一身白衣红袍的次曲手握长绳,熟练地帮我们把套好两层麻袋的驮包绑到骡子身上,清脆的马铃声“叮叮当当”,敲响了出发的前奏。
乡道边上,雅鲁藏布水声涛涛,次曲牵着骡子们快步走在队首,几辆破车飞驰而过,卷起好些尘土。
我用头巾护住口鼻,跟着次曲向南转过几个大弯。
蛋老师晃晃悠悠地守在最后,哼着小曲儿蹦着高,乐得跟个小屁孩似的。峰少笑而不语,伸个懒腰放松放松肩背,在这段不到两公里的坦途中尽情地享受新鲜空气。
直到次曲挥着手转向路边,我们才循着骡子的蹄印,向东踏入了一条山间小路。
铃音杳杳,山路迢迢,奇芳异木各展腰肢,影影绰绰间散落金黄雾色。
我迈着轻快的步子,着迷似地向前探索这片奇幻秀美的世界。风过树梢,偶闻几点脆啼声起,一只翼展如焰的太阳鸟飞掠叶下光芒,将众人视线引向林间。
随着赤色尾羽穿透繁茂枝叶,但见半天云帘依旧高垂在南迦巴瓦的身前。
“真不愧是‘羞女峰’啊!”峰少望向云后的南迦巴瓦,自言自语道。
“啥?修女?”正专心致志看风景的我,莫名捕捉到了突兀的语句。
“嗯?”峰少沉浸在周遭风景之中,没听清我在说啥。
“啊,没啥。”我随口敷衍道。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在接连不断的神奇景色中拐过一道小沟,忽见本来远远在前的次曲正静静陪着骡子们等在一处岔路旁边。
她看我们追得挺快,还竖起大拇指夸了我们几句。
在我听来,她的夸奖其实也只是一般的客套而已,谁料峰少这货当时就飘了,唾沫横飞地跟次曲吹起了牛皮。
次曲微笑着站在原地,耐心地等峰少把牛吹完,“前面要过河了。”
“有桥吗?”我问。
“独木桥。”次曲嘴角微翘,转身便赶着骡子往前方去了。
复行二十多米,一道小河如约截断脚下的山路。
那河水虽然不深,却也不好硬淌——融自冰川的雪水实在太过冰冷,腿脚没入定会痛如针扎。
次曲翻身骑上骡子,那骡子却好像没觉得背上有多重,轻轻松松地过了河。峰少见状不禁感慨一句:“真是美人上马马不知啊!”
等轮到我们三个糙老爷们的时候,大家伙实在不太忍心欺负那两头小骡子,便只好踩着满是青苔的巨大独木,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往对岸蹭去。
“卧槽!”
正当我集中精神向前巍巍迈步的时候,忽闻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吓得我差点一头栽到桥底下。
“咋啦?”已经上岸的峰少急忙回身查看,瞠目之际还不忘喊我一声:“千万别动!”
可是我没法不动啊——又湿又滑的青苔本就踩不稳当,刚才的惊吓又打乱了我的平衡。
待我挥动胳膊稳住身形,竟见一条绿色小蛇吐着信子从身后飞来,掉进河里溅起小片水花。
“啥情况?!”我蹲在独木桥上,看着那水花不敢动弹。
“没事,过了河再说!”
听到蛋老师淡定的语气,我心里总算有了底,双手微扶独木两侧,半蹲着走到桥头。
早已等在岸边的峰少一把将我拉到岸上,并告诉我说要不是刚才蛋老师壮着胆子徒手抓蛇,我恐怕就要被身后的毒蛇给咬了。
“多谢蛋老师!”我返身扶住蛋老师伸来的手臂,把他也拽到了河边。
“瞅你那熊样!”蛋老师对我的感谢表示不屑一顾,一脸傲娇地往身旁树皮上蹭了蹭手指。
又沿着河谷爬了好长一段坡,我们明显察觉到了那种由海拔升高带来的倦怠感。
按照预先设计的路线,我们今天累计要爬升一千三百多米,可路程却只有十公里多点——这意味着我们全程几乎就是个大上坡。
再考虑到最高海拔要达到四千三,即便轻装前行也算不得轻松。
次曲站上一道土坎瞭望远方,好像在确认前边的路线。
我和峰少则一块儿坐在坡边的石头上,打开手机查看轨迹。
从地图上看,盆地中央的那木拉错与我们之间似乎只隔着一道宽阔的山脊,要是能保持速度绕过山脊,我们应该可以在午饭时间赶到预设的营地位置。
次曲走下土坎,迎风整了整她的红色藏袍,“不远了,要歇会吗?”
我和峰少对视一眼,又扭头看了看刚刚赶到的蛋老师,觉得还是应该一鼓作气走到底,便起身拍了拍屁股接着爬坡。
几人坚持着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在视线尽头望见了一片潋滟波光。次曲告诉我们,那片泛着微光的海子就是我们今天的目的地——那木拉错。
皑皑千峰雪,环峦握碧渊——微澜不惊的那木拉错宛如南迦巴瓦的一汪泪水,栖聚在一圈白头山间。我们随着次曲缘岸而行,越过陡峭的横切路段,在看不够的风景中悄悄临到湖水东岸。
倏尔飞雪散落,伴着清澈而嘹亮的藏家民歌,与这片苍茫天地融为一片布景。
摇曳的马铃打响明快节拍,同那白衣红袍的姑娘共唱万物存败。
“中皇晴雪?”我抬起头,只见纷纷雪花飘洒在阳光之下,鼻尖上、眉毛上,一会儿工夫就接了好些白雪。
蛋老师望天惊呼:“是南迦巴瓦的雪!”
次曲的歌声直达天际,于厚重云墙之上推开了半扇云窗,刚刚还羞于见人的南迦巴瓦竟然悄悄露出了一方容颜。
山顶上肉眼可见的积雪随高空烈风飞扬如纱,覆尽八荒四野……
峰少一时兴起,追着次曲小步向前,扯开嗓子和声高唱,居然还有点好听。我在后面远远观望,直到雪霁风息,余音尽散……
“蛋老师,要不咱也别进山了,就在这看看那木拉错得了!里边的风景未必能赶上这呢!”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片绝美的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