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人进屋直奔那个女人而去,女人投给中信一个嫣然后,便迅速把笑意收敛,带着男人走向屋子里面,小声地交谈着。
男人痛快地付了钱,转身向着中信走来:“老板,你好,你的货是重货还是轻货啊?”
“你是车主?这运货还分轻重?”
“我是车主,不管什么货都能运,只是运费的算法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重货是按吨计价,轻货是按方计价。”
“轻货,跑一趟不能少于100方,你能拉得了吗?”
中信最关心的还是这个硬性条件,同样的信息总不能付两次钱吧,那男人的脸色略微一愣,又迅速恢复了憨厚朴实。
“没问题,那我们边走边说吧?”
看着男人那黑黑的脸庞,中信猜不透其下真实的色彩,也就将信将疑地跟着男人出了门,走向了停车场深处,来到了一辆半挂车旁。
“你这车能拉100方?长宽高多少,我计算一下。”
中信掏出了手机,调出了计算器,看着那男人似要询问具体数值,那男人却拉开了车门,将行驶证和驾驶证找了出来,递给中信,说道。
“这上面有车管所核准的数字,我这车长13.5米,能装80方左右,但我保证能拉到100方以上,你就放心吧,路上再跟你细说。”
中信翻看了一下两证,照片中的人更年轻,更阳光,而眼前人却显得老气且油腻许多,通过眉眼五官还是能辨认得出,此人确是车主无疑。
“那行吧,陆师傅,咱们先出去再说。”
中信应了一声,绕过车头,登上了车子,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并快速扫视了一遍整个驾驶舱:
局促、破旧、脏乱,还弥漫着一股异味,随意牵拉的绳子上,晾着毛巾和几件衣服,后排的座椅上,铺着一床分不清颜色与花纹的棉被,算是临时休息的床,亦或是移动的家。
中信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掏出香烟,先发上一支,陆师傅没有说话,只是憨憨地一笑,接过香烟,随手架在了耳朵上,发动车子缓缓起步。
车子一路开出停车场,在国道上行驶了好一会儿后,陆师傅选择了一处合适的位置靠边停了车,熄了火,掏出手机,操着方言拨打着电话。
中信听不大懂,索性不再留意他说了什么,转头看向了萧瑟荒凉的田野,自己身在何方已是茫然不知了。
陆师傅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后,主动对中信说道:“老板,我跟我的一个朋友说好了,他很快就赶来与我们汇合,他的车也是13.5米,这样,两台车能拉160方,你看行吧?”
中信尽力演绎着想象中社会人的模样,带着痞气大咧咧地说道:
“别喊什么老板老板的,出外靠朋友,咱们有缘合作就是朋友了,我姓顾,你就喊我老顾,我喊你老陆,就按你说的办,咱们就等等你的朋友,本来我还以为你准备超载呢!”
“哪儿敢超载啊,逮到就罚死了!”
老陆的神情很平静,没有随着语言出现一丝的波动,罚款几乎是每一位货车司机心中永不磨灭的痛,也许是痛多了就麻木了吧。
“据我所知,不超载就赚不到什么钱,哪有大车司机不超载的呀!”
“拉重货还好一些,轻货最多就是满载,不然就超高或者超宽了,老远就被发现了,那些人的眼睛贼着呢。”
中信问道:“对了,老陆,你的这个朋友怎么没在停车场啊?”
“为了省钱啊。”
“省钱?停车费吗?我听说是一晚上一百,确实不便宜,那也可以停在外面道路两旁啊,你们联系起来也方便些呀。”
面对中信的不解,也许是等人太无聊,老陆也拿出了香烟,看样子是准备和中信好好聊聊了。
“顾老板,我们跑车的人为了多挣点钱,吃住都在车上,脏点儿苦点儿都不怕,最怕就是人生地不熟,处处被人欺负啊!”
老陆言辞怯怯,表情愤懑,成功地引起了中信的好奇,这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现代马帮,曾是许多孩童羡慕的对象,真正接触到了,似乎别有光景。
“哦,左右无事,说来听听,这跟想象中的可不大一样啊。”
“行吧,说出来心里还能舒坦些,你别嫌我话多就行。”
“哪能啊,说吧,来,先把香烟点上。”
说着,中信主动打着了火机,为老陆点上,一副搬着小板凳听书的样子,就差瓜子和热茶了,老陆斜靠着座位,抽了两口烟,才缓缓道来。
“我小时候没好好读书,长大了却发现啥也不会,成天惹是生非,打架斗殴的,爹妈怕我学坏了,就让我去学了驾驶,后又跟个师傅跑了几年,觉得锻炼的差不多了,就想着自己买台车赚大钱,求爷爷告奶奶的,东拼西凑地买了车,等车子一上路,才知道到处都是坑,到处都是宰人喝血的,那时候年轻啊,血气方刚的,还能犟一犟,后来才发现,咱能犟得过谁呀,把人打了要赔钱,被人打了吃个暗亏,到最后,也就变老实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呵呵,看不出来嘛,老陆,你也是混过社会的呀!”
中信笑着插话道,老陆却很是不以为然,或许他当初的热血只是对生活的无望,而今的生活有望却又是激情不再的颓废而已。
“混啥社会呀,瞎混,哪天进去了都不知道,更别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老陆的声音略显低落,可能是想家了,想他的女人了,中信开起了玩笑。
“也对,人总得有正事可做,有值得奋斗的目标,虽然辛苦点儿,可回到家里,看着老婆孩子开心的笑脸,也值了,这就是男人,等到了晚上,女人往你被窝一钻,再关了灯,你就美了。”
“嘿嘿,是啊,那个劲儿就别提了,开夜车的时候,想一想就不困了。”老陆憨笑着,黑脸下却看不出一点儿红润来。
“这就对嘛,为了老婆孩子,有啥苦不能受的,又有啥委屈咽不下的。”
“话是这么说,可有些鸟气想着就觉得窝囊,那些穿制服就算了,大不了少赚一点儿,不超载不违章总行了吧。可车子总得运货吧,返回也不能空车吧,这就需要空载配货了,人生地不熟的,到哪儿去找你们这些货主呢,只能依靠那些物流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屁都不是,三百块就买个电话号码,要是遇到货主改主意了,或者运费谈不拢,这钱就算白花了。”
“唉~这就是信息不对称啊,我想运货也找不到你们这些车主啊,物流公司那边不也收了我二百块吗?”
中信苦笑着,车主和货主是真实供需的双方,却被物流公司横在了中间,虽然连通了彼此,却也隔断了双方。
转念想想自己的角色,似乎也像物流公司一样,所不同的是,自己参与了其中,并付出了相应的劳动,并非不劳而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