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罪状书,颜如玉又被关进了小黑屋。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儿,没吃的没喝的又没人消遣,难免想起一些往事。
从成年开始,接二连三地遭受打击之后她就不怎么记事了,尤其是她不放在心上的事,更是记得模糊。
当然,这三百多年来,她放在心上的事只有一件,其它的都是顺手、顺便、顺带。
比如救容璟,便是刚好碰见了,顺手救了。
她已经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年头救他的了,只记得她二十多年前行逆天之举遭天雷加身,修生养息多年之后去璃都,想看看投生在将军府的那个人怎么样了。
真到了璃都又怯了,他现在多大了?长什么模样?要去见见他吗?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见他呢?还是算了,入夜潜去看两眼,确定他是否安好便罢了。
万一不安好呢?
月光皎皎,夜凉如水,颜如玉慢悠悠地走在通往将军府的街道上,忽然变得浓重的血腥味儿打断了她的思绪。
正在她好奇血腥来处的时候一只血爪子爬上了她的脚背。
看着脚背上血淋淋的爪子,颜如玉娥眉紧蹙,她不喜欢血腥的味道,更不喜欢身上沾血。
她收回脚,看着脚面上血爪印,跟吃了苍蝇一样。
“救……救我……”
那人使出浑身力气,原本遮盖他身躯的柴垛裂出缝隙,露出他带血的脸庞。因为穷尽了力气双眸微睁,却在夜空中月光下生出几分光彩来。
祈求的眼神既可怜又坚韧。
他就是容璟,是受帝王宠爱、受群臣拥戴的璟王殿下,是后来花天酒地、不问世事的璟王爷。
每每想起遇到容璟的场景,颜如玉都觉得她当时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救他。
把容璟带到客栈,简单地处理伤口清洗面容之后,看着他与众不同的面相,这不是个普通人吧。想也是,能浑身是血出现在璃都街头的人,能普通到哪儿去?
但是他太不普通了,颜如玉掐指一算,此人竟有帝王之相,可他没有帝王之命啊,他应该在当晚命丧黄泉。
现在的问题是她把人给救了,他的命数也随之改变了,前程气运变得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算出他与璃国国运息息相关。这……干扰一国国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颜如玉头都大了。
外面有官兵在挨家挨户搜查,颜如玉就在那儿掐指算命。算来算去,怎么都算不出个道道来,不知是他命格太复杂还是她学艺不精。
床上的人睡得不安稳被嘈杂声惊醒,精神气力都恢复了一些。他拖着疼痛疲乏的身子到窗边看了看又迅速把窗户关上。
“他们是在找你吧?”颜如玉出声道,“你是什么人?”
容璟垂着眼睑,不知道救他的人如果知道他的身份会不会直接把他交出去。
“如果昨天晚上我不救你,你是不是会死?”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铭记于心,来日如有机会,必定重谢!”
容璟准备走,颜如玉拦着他的前路,“我问你,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是不是会死?”
“是!”
容璟不知道颜如玉为什么执着于问这个,但是他清楚,如果不是为她所救,他应该已经死在柴垛里了。
“你睡着的时候我给你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你此劫凶多吉少,如果就这么踏出去多半是没命活的。”
“姑娘可有破解之法?”
“自然是有的,可是……”
救一人性命对她来说小事一桩,可他是一个该死之人,又关乎璃国国运,实在教人为难。
“请姑娘明示!”
搜查的官兵已经进了客栈,容璟压着声音也能听出几分急切来。
“如果没有遇见我,你会在昨夜死在璃都街头,这一点你是承认的。所以我如果救你,你就必须把自己当个死人。”
“我如何把自己当个死人?”
“大抵就是不管红尘,不入俗世。”
那时候的容璟听不懂这些,在官兵进门之前懵懵懂懂地答应了,等官兵破门而入,颜如玉不知道施了什么术法,官兵竟然看不见他们。
官兵走了之后,颜如玉给容璟易形换脸,大摇大摆地出入各处,那时候容璟觉得颜如玉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仙女。
在璃都逗留了几日,颜如玉主要是打听苏家小公子的近况,打听的结果就是苏小公子天生眼盲,重病缠身,被家人送到外地养病去了。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是她捧在手心里想要护他一生圆满的人,终是不能得偿所愿。
她满怀期待地来,失魂落魄地离开,还捡了一个拖油瓶。
把容璟带回黄泉谷的时候,颜如玉说:“你以后就住这里了,没有我的允许不能离开。”他也离不开。
黄泉谷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峡谷,那里开遍了如火如血的曼珠沙华。容璟一开始以为这里是没有被外人发现的世外桃源,后来才知道这里是被掩藏起来一处清修之地。
他在黄泉谷住下之后发现颜如玉不常住于此,不是出远门了就是正在准备出远门。
在她又一次准备出远门的时候,容璟说他想学术法。
“你想学术法?”
“不可以吗?是我不能学还是天资不够?”
“倒也不是。”就是他的命格看不透,总有些担心。
“如果不能学便算了,反正不能离开这里,学了也没什么用。”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可怜,再配上那一丝苦笑,颜如玉深觉自己是罪孽深重。
后来她还是心软了,趁着出门的时候搜罗了一些心法秘籍之内的。
“授人术法我是不行的,你能自学成才算你本事,学不成也是你的造化。”
容璟谢过,从颜如玉手上接秘籍,颜如玉把手偏向另一边,神色凝重道:“你若潜心向道不再过问俗世我可以给你寻各种功法藏书。”
“多谢师父。”
“别着急磕头拜师。我有条件,百年之内不出黄泉谷!”
容璟的笑僵在脸上,手僵在半空中,颜如玉只好把自己的顾虑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