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到门口来的真旺庆和胡金枝看到了这一幕 , 眼泪都出来了 , 真旺庆扭过头去 , 退到走廊里 , 掏出手帕擦着眼泪 , 他预感到这场风暴会波及两位老人家 , 更怕自 己没有倒他们便先倒了 , 他想过对他们封锁一切消息 , 让这场灭顶之灾与他们擦身而 过 , 但是 , 他更清楚 , 一心想击倒两位老人家的杨长利一伙是会把更坏的消息拿来作 为枪弹射击两位老人家的 , 到那时他们更难接受 。 因此 , 他不打算向他们隐瞒任何消 息 , 一切听其自然 , 他相信两位历经了那么多磨难的老人会坦然面对的 。擦干了眼泪 , 为了不给两位老人家增添负担 , 真旺庆装出了笑脸 , 又转过身来 , 向房内走去。
胡金枝见两位老人家不吃饭 , 紧咬着嘴唇走进门去 , 轻轻叫了一句爸 、娘 , 再也 忍不住了 , 一屈膝跪在方老夫人面前 , 将头埋在老夫人的大腿上 , 抽肠抽肚地哭着说: "娘呀 , 泉柏不懂事 , 拖累您两个老人家了 , 你们不能不吃饭呀 , 拖垮了身体叫我如何对得起你们哪!"
方老夫人一 向对这位比闺女还亲热的小儿媳妇呵护的多 , 现在见她跪在了自 己的 面前 , 两行老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 她轻轻抚摸着小儿媳的头 , 轻轻擦了眼泪 , 轻轻 地说: " 起来我的儿 , 泉柏是你爸和娘的下人 , 他不拖累爸 , 不拖累娘 , 去拖累哪个 呢? 爸娘只是担心他受罪 , 担心你以后一个人拖一群儿女日子如何过。" 她边说着边拉 过身边的一把椅子 , 轻轻将金枝拉起来坐在自己的身边 , 仍然紧紧将她的头抱在自己 的怀里 , 仿佛怕儿媳也被这阵大风吹走了 , 那她真的就欲哭无泪了。
走进门来的真旺庆强装着笑脸地叫了一声爸和娘 , 叫他们不必担心 , 说泉柏没得事 。住在对面的方万珍听见弟媳的哭声 , 连忙赶了过来 , 轻轻劝弟媳不要急 , 说一家 人不会丢下泉柏不管。
真常恩见长子回了 , 精神突然一振 , 拉过身边的一把椅子 , 叫旺庆坐 。真旺庆靠 在父亲身边刚刚坐了下来 , 几位姐姐 、姐夫 , 妹妹 、妹夫陆续进了门 。方老夫人见一 家儿女都上门来了 , 知道大家是来商量事的 , 连忙叫静子先把饭桌端走 , 说等一会再 吃 , 静子应了 , 连忙收了饭桌 , 大家各自找了椅子 , 围着父母亲坐了下来。
真旺庆见一家大人到齐了 , 连忙将自己上午去找邵检察长的事对大家说了 , 叫大家不要担心 , 接着他问弟媳金枝家里有几多钱 。金枝听了大哥的话 , 心稍稍松了一点 , 眼泪也干了 , 她抬起头来认真地说: "几位大哥大姐都在 , 我当两位老人家的面不说半 句假话 , 我家里没得一分存款 , 我身上仅有七百块钱 , 是这个月一家人的生活费 。泉 柏是你们的老弟 , 他的为人我不说你们也晓得 , 他是不拿一分钱回屋来的人 。今日上 午检察院说他贪污把他抓走了 , 就是杀了我 , 我也不相信 。我进这个家门二十年了 , 我说了你们不信 , 除工资外 , 他没有拿过任何一分龌龊钱回来 ……"
"不说了。" 没等弟媳说完 , 真旺庆抬手制止弟媳再说下去 。 " 这两万块钱我给。" 他不容商量地做了决定 , 不想再在钱上纠缠下去。
"不!" 方老夫人一扬手说: "这个钱我这个做娘的出 , 旺庆你跑路辛苦了 , 钱就不 拿了 , 你也有几个儿女在上学 , 不容易。"
"这点钱挤一下 , 没问题。" 真旺庆接了娘的话说: "您喃的养老钱不能动。"
"都不说了 , 照你娘说的办 , 我现在还在拿工资 , 两个老的吃不得几多 , 先度了这 个难关再说。" 真常恩直了直腰 , 听说小儿子问题不大 , 他的精神又好了许多 , 声音大 了不少。
"我说这样 ," 大姐夫周绪荣开口了 , 他不紧不慢地说 , "都不争了 , 我一家人都晓 得泉柏是一个载不住财的人 , 他宁愿别人讨好自己也不沾一分钱 , 金枝没有说假话。 只要泉柏没得事 , 两位老人家的养老钱也不必动 , 除金枝外 , 我四兄弟一家拿五千块 钱 , 把泉柏取回来。"
周绪荣的话一落地 , 两个妹妹 、妹夫都表示赞成 , 说平时泉柏照顾他们不少 , 现 在他要钱用 , 都出一点 , 众人抬难 , 这个难就不难了。
真旺庆见大家说得情真意切 , 轻轻咳了一句说: " 这个事就照大姐夫说的办了 , 都 迅速准备钱 , 明日上午我去把泉柏接回来。" 真泉柏的话音一落 , 大家都纷纷点头 。真 旺庆又接着说: " 还有一件事 , 我想同一家人商量一下。" 见旺庆说有事商量 , 大家都 屏声静气地听着 。"我想把清货接回来。" 他说的清货是他的长子方富的乳名。
真旺庆的话一落地 , 大家便纷纷议论了起来 。真常恩已经理解了长子的用意 , 抬 头扫了一屋儿女一眼说: "这是没得办法的办法 。只是他的书还没读完 , 能不能回 , 不 能耽搁了他的学习。"
真旺庆见老父亲理解了自己的意图 , 便更进一步把自己的想法做了说明 。 " 家里要 打恶仗了 , 您几位大姐 、姐夫 , 妹妹 、妹夫都是外姓人 , 有劲用不上 , 俗话说上阵父 子兵 , 一旦我又跟泉柏一样被打倒了 , 接下来还要有人站起来顶着 , 这个地方的印把 子就是死人也不能落到别人手上去 。清货已经在实习 , 明年七月就毕业了 , 我想以医院的名义把他要到这里来边实习边工作 , 让他提前介人矛盾 , 免得他到时候我真的倒了 , 他措手不及。 ”方万珍见丈夫在拼命 , 眼圈一红 , 在心里说∶ “ 你怎么连儿子也拖 上阵了呢? 他还小呀!”
见旺庆仿佛在咬豆似的将每一个字咬得“ 嘣嘣” 响 , 一家人不再说话了。真旺庆 站起身来叫大家赶快回去吃饭 , 又叫静子把饭菜再热一下 , 招呼两位老人家吃 , 说冷 的吃了不好。静子应了 , 大家陆续出了门。
送走了儿女 , 真常恩连忙转身走进内室 , 戴上老花眼镜 , 翻出《 易经》很认真地 查看着 , 过了一会儿 , 他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 合了书 , 快步走出门来 , 坐到饭桌前准 备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