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聪的公寓跑出来,乔狸哪里也没去,在公寓大楼附近找了个角落避雨,她抱着双臂面对着墙壁,站在三角形的屋檐下,尽量不让雨水打在身上,恍惚之间她听见有人在轻声地唤她。
狸狸!狸狸!
乔狸缓缓转过身,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撑着红色的雨伞,站在雨里朝她微笑。
狸狸,过来。
女人向她招手,乔狸激动的流出了眼泪,她想叫出声,嗓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感觉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她木木地走出了屋檐,朝女人大步走过去。
雨下的越来越大,雨水打在她身上,落在睫毛上,遮住了她的视线,脚下的步子一点也没有因为来势凶猛的大雨停下来。
她走到了女人的面前,躲到了红色的雨伞下,露出小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望着她,女人始终对她保持着微笑,她试图伸手去拉女人露在雨伞外面的右手。
小狸儿!
乔狸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转头发现是陆思恒并没有去理会他,又转头想去拉那只长有几点老年斑的右手,可是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有密密嗦嗦的雨,她无力的垂下了手臂。
不远处的陆思恒快步上前给她撑着伞,担心的看着全身湿透的她,陆思恒一头雾水,不明白乔狸为什么会站在雨里。
“小狸儿先去我家躲躲雨吧,刚刚聪哥给我打电话说你从他家跑出去了,让我来找找你。”
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哔哩吧啦的声音,乔狸根本没有听清楚陆思恒说的什么,呆愣愣地跟着陆思恒回了他的公寓。
一回到公寓陆思恒放好浴缸的水,让乔狸赶紧去泡热水澡,在乔狸泡澡的时候陆思恒给程聪回了电话,五分钟以后程聪穿着拖鞋,拿着乔狸的换洗衣服出现在了陆思恒家门口。
“进来吧。”陆思恒站在门内瞧着程聪湿到膝盖的裤脚说。
“不了,这是她之前留在我那里的衣服,让她换上。”程聪伸头看了看门内,“思恒,麻烦你今晚照顾一下她。”
“哥,你和我说这些干嘛,照顾我嫂子不是应该的吗?”
程聪拍拍他的肩膀,“谢谢。”
“真的不进去看看吗?”
“不了。”
把衣服给陆思恒以后程聪头也不回的走了,站在原地的陆思恒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带上门进了屋。
回到屋里,他把衣服放到浴室门口朝里面喊道:“小狸儿,衣服我放门口了,你洗好了就在客房将就一晚上吧。”
喊完话,陆思恒把耳朵贴在浴室门上听了听,他怕乔狸晕倒在里面,又敲了敲了门,他抬手想敲第二次的时候,浴室里传来乔狸有气无力的回答:“好的,谢谢。”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陆思恒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了。”
“好吧,那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
浴室里再没有传来乔狸的声音,只听见回荡的水声和隐隐约约的哭声,他没再问乔狸需要什么,默默的回了卧室。
陆思恒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根本没敢睡,他亮着床头微黄的台灯竖着耳朵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大概大半个小时以后,客厅有了走动和关门的声音,陆思恒才关掉了台灯放下心睡了。
第二天一早,陆思恒迷迷糊糊被程聪的电话吵醒。
“她走了吗?”程聪在电话那头担心的问。
陆思恒揉了揉眼睛拿着手机下床,打开客房,床上空空荡荡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好像没被人睡过一样。
“走了,估计天刚刚亮就走了。”陆思恒回道。
“好,我知道。”
与此同时,乔狸正坐在养老院房间里的陪护小床上,看着半卧在大床上的乔兴安。
天刚刚亮她就离开了陆思恒的公寓,打车来了这里。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乔兴安越来越糊涂了。
乔狸下了床,走到乔兴安的大床边坐下,握着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问:“知道我是谁吗?”
乔兴安呜呜呜的叫着,吃力的吐出两个字,“知……道。”
“我是谁?”
“小陈。”
“我不是小陈,我是乔狸。”
乔兴安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两只手胡乱的打着乔狸的手臂,“不……是……,不…………是。”
乔狸抓住他在空中乱抓的双手,忍着脾气说道:“对,不是。我是来照顾你的人。”
听乔狸说了不是,乔兴安才安静了下来,乔狸心里乱极了,她好想有一个能让他靠一靠的肩膀,好想有一个能陪她说说话的人。
沉默了片刻,乔狸开口道:“你说你一辈子就想当个好老师,现在老了成了这样,为了评上职称我发烧了一整天你都没发现,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一只耳朵只剩下百分之三十的听力。”乔狸摸了摸左耳,加重了语气,“要不是你,妈也不会为了陪我练习说话让我能看懂别人的唇语,没日没夜自己练习,她因为担心我不会说话每天都睡不着,所以她才会在我九岁的时候离开了,那时候你在干什么?你什么也没做就像个局外人,你让我成了没有妈的孩子,你知道吗?”
乔狸的语气里带满了埋怨和记恨,眼泪像瀑布一样打湿了整张脸,乔兴安颤巍巍的伸手就要去碰她的脸,乔狸以为他听懂了自己说的话,可是乔兴安却抓着她肩头的头发蹦出了一个“短”字。
“短什么短,不短。”
“你就喜欢我留着长头发,你就想把我困在那个小地方,我现在不留长发了,也不在那个小地方了,你这个样子也管不了我了。”
乔兴安扯出一个笑脸,“管。”
看着乔兴安的样子乔狸又气又好笑,“管什么管,自己都管不了了,还想着管我。”
她用手擦干净脸上的眼泪,又用乔兴安脖子上围着的口水巾给他擦了擦挂在嘴角的口水,乔狸心里知道她再来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多了。
“我昨天看见妈了,她还是留着一头你喜欢的长发,撑着那把我最喜欢的红伞。她总是很公平,既要让你开心又要让我开心。”乔狸双手撑着大腿低着头嘟囔道,“只是雨下太大了,我看不清楚她的脸。”
乔兴安也不闹了,乖乖的看着低着头的乔狸,作出一副认真听乔狸讲的模样,好像他也能看见昨晚大雨里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