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站在城头，默立良久，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
“将军你看！”
这时，一个士卒向城下指着。
王昌定睛一看，只见一匹白马正在护城河那头，向着城上嘶鸣，其声，甚哀。
“放它进来！”
王昌轻声说道，无疑，壮士已没。
这是早已预想得到的结局，再大的悲伤又如何？
“速去通知王副将，第二拨人马，出发！”
他迅即又下了命令。
很快，又一队骑士冲出了城。
雨倒是渐渐地变小了，天地间，安静了许多。王昌目送着他们离去，听着护城河的水，流出了咆哮的声音。
此际，邢成这边，军营前的壕沟已初具雏形。下了雨，泥土松动，挖起来反而还快了。
“唉，这将军是小心过了头，敌军偷袭了一回，还能有二回？”
其间，还是有士卒发出了疑问声。毕竟，浑身湿透的滋味是真不好受。
“你晓得什么？兵者，诡道也，人家能来一回，就来不得二回？将军如此安排，岂会有错！？”
说这话的，是一位老兵，跟着邢家兄弟征战多年，他更明白凡事没有不可能的道理。
“对，安心地干活，等收了工，还能睡两个时辰呢！”
另一位士卒也搭了话。
于是，几人又埋头挖起来。
当然，他们的动静，也让准备偷袭的商南骑士们在离壕五十米听到了。
他们采取的战术跟前一队骑士也差不多，只不过，冲击的起点离军营更近。
“怎么办？”
一人轻轻问道。
“既是死士，便当有去无回！弃了马，悄悄地摸过去！”
另一人很快地做出决定，正是此队的临时首领。
“慢着，着几人回城，向王将军告知此事，以免后面的兄弟无端送了性命！”
又一人虑事更周，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也对！请粟家三侠回吧！”
首领爽快采纳，并指出了回城的人。
这粟家三侠，乃商南当地的武师，以开镖局为生，在当地武林颇有盛名。此番，为护家园，慨然应命，求为死士，王昌感其高义，终许之。首领之所以让他们回城，实因他们并不是军中之人，这有死无生的活，尽量让他们避开。
“这如何使得，我老粟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请官长另遣他人！”
老粟就是粟家的老大，此时却不愿领情。
“大哥，听官长的，让老三回吧，有他一人回去，也行了！”
没等首领应允，粟老二提出了折中的办法。
“好，老三，你回！”
粟老大低声向粟老三说。
“大哥，我……”
“别说了，你回！”
粟老大握紧了粟老三的手，黑暗中，目光坚决。
“好，我走，我走……”
粟老三的声音已渐哽咽，说着，牵起马儿，慢慢离开。
“兄弟们，杀过去！”
至此，首领再无挂碍，一挥手，众壮士矮着身子，悄悄地向敌营摸过去。
不多时，厮杀声响起了。
还没到壕沟前，便有一排长枪，止住了壮士们的脚步。
这自然，是邢虎听了邢成的话，早有准备。虽没想到商南人会复来，但既来之，则杀之。
强弱对比十分鲜明，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壮士们便死伤大半，余下的十几人，被分割成几块，眼见得也要成为枪下之鬼。
不过，粟老大和粟老二倒尤为悍勇，两人凭着灵巧的身法，屡屡躲过长安兵的长枪，两把朴刀，已砍翻数人，血染衣衫，刀口渐卷。
不过，随着长安兵的渐渐围拢，他们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小，最要命的是，手臂酸麻，渐已乏力。
叮！
一杆长枪刺来，粟老大勉力挡了一下，虎口一麻，险些拿捏不住。
接着，又是几枪刺到。
这下，粟老大已不及抵挡，只得平地一跃，算是勉强躲过。
“让我来！”
这时，闻得一声大喝响起，长安兵们立即收了手，让出一条道来。
只见邢虎提着剑，大步地走了过来，直到粟老大身前。
“你我打一场，赢，你们走，输，都留下！”
这个要求，应该说，极有诱惑力。
粟老大拄着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来之前，本就不打算回去，这打一场又如何？且看这来人的打扮，应是军中的将领，若是能宰了他，也算是大功一件了。
“好，请动手吧！”
粟老大冷冷一喝，刀已紧紧在握。身为江湖好汉，即便在如此境地，竟也不肯占半点便宜。
“好汉子！”
邢虎赞了一声，眼中露出一丝钦佩之意。
剑，也倏然刺出。
别看他是个马上将军，然自身武功却是不弱，这一剑，既疾且劲。
粟老大打起精神，却也不敢硬接，赶紧腾身避开。
“好身法！”
邢虎赞了一声。他这一剑，因甲胄在身，威力不免打了折扣，但人家力战多时，能避得开，也算多少有点本事。
第二剑，第三剑，又接踵而来。
粟老大功夫本不及他，一时间，更无力再还手，两剑躲过，惊出一身冷汗。
但邢虎的剑，却没有停歇的意思，且一剑比一剑快。
嗞啦！
忽地，粟老大的胳膊被一剑划开，血瞬时溅出。
没奈何，粟老大咬着牙反手一刀，显然，已不成章法。
哼！
邢虎一声冷笑，一剑迎了上去。
哐啷！
他的剑，为适应军中需要，比寻常的剑要重，要宽，这一下硬磕粟老大的朴刀，竟将其打落。
下一剑，直刺粟老大的前胸。
“大哥！”
只听得一声惊呼，一条身影，在间不容发之际，挡在粟老大身前。
噗！
邢虎的剑刺入了那身影胸中。
“老二！你又是何苦哟！”
粟老大悲痛不已，扶着替他挡了这一剑的粟老二。
“我输了，悉听尊便！”
粟老大缓缓坐下，将粟老二横抱在胸前，看着弟弟从张口欲言到眼神无光，心里像被掏空了一般。
“放他回去，其他人，都砍了！”
邢虎收了剑，最后看了粟老大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又一批壮士，血洒在这个雨夜。
终于，粟老大抱着弟弟的尸身，蹒跚地向着商南走去。
雨声渐歇，这一夜，终归是要平静下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