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鬼使神差中,周建华和诗晴又回了办公室。周建华打开了房间里的灯,黑暗的环境中,人们的心理距离容易拉近,也容易冲动,他不想给诗晴这样的错觉。
他们坐在临近阳台的沙发上,看雨中的街景和车流,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除了聊必要的工作,剩下的就是聊男人和女人,这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周建华和诗晴也不能例外。
“周总,你和夫人的感情一定很好吧?”诗晴没话找话。
“还行吧,都老夫老妻了,在一起二十多年,都成亲情了。”周建华说。
周建华不想对面前的这个女孩说谎,但也不能把家底全撂给她,让她误会。
“你说,夫妻时间长了,是不是都这样啊?”诗晴往周建华身边挪了挪,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除了实在过不下去离婚的,其他都应该这样吧。” 周建华想了想又补充道,“要是一辈子都像初恋那样,还不累死!”
“你是说,爱情是很累人了?”
“当然,如果感情不好,互相猜疑,那肯定累。如果感情太好,每天都牵肠挂肚,那更累。”
诗晴很失望,在她这个爱情至上的年纪,她无法想象爱情也会苍老褪色,会变成这副模样。许久后她终于问:“是不是人到你这样的年龄了,都对爱情已经没有兴趣了呢?”
诗晴的问题让周建华沉思起来,他点上烟,整理着纷乱的心绪,久久没有出声,诗晴却俏俏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周建华没有躲开,女儿凡凡也经常这样靠着他的肩膀,在没有生理欲求时,诗晴的依偎和女儿凡凡的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周建华掐了烟,轻轻将诗晴揽进怀里,他本不想这样做,但他无法控制自己,本能地就伸出了胳膊。诗晴便如一只乖顺的小猫,双手扒着他的肩膀,将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周建华嗅着诗晴染成深黄色的发间散发出的若即若离的香草味,轻挽着她。
诗晴纤细结实的腰肢和小巧结实的乳房紧贴着周建华的腹部,这让他心头一阵颤动,他忽然想起了文文,想起了那段刻骨铭心的初恋,想起了扭着迪斯科唱着《ONE WAY TICKE》、快乐而疯狂的少年时代。
两人就这样抱着,这样的姿势诗晴并不舒服,周建华的腿也开始麻木。他都知道,他和诗晴之间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纸,但他不敢伸手捅破,或许他的一个大胆的举动,将毁了自己原本就开始风雨飘摇的家,还会毁了怀里这个把爱情当成生命全部的女孩的青春。
但对方要是忽然把这层纸捅破,自己是否会缴械投降呢?周建华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勇气和决心。
沉默了约莫半个小时,还是诗晴先开了口:“周总,你常常抱你的女儿吗?”
周建华嗯了声,算是回答,他尽量避免和诗晴的眼睛对碰,诗晴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庞,对他来说充满了诱 惑,尽管怀里的诗晴并没有丝毫挑逗和诱惑的神情和肢体语言。
周建华岔开了话题,他问诗晴:“你爸爸也常抱你吗?”
“他才不呢,整天板着脸,像我妈和我都欠他似的。”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
又沉默了,周建华真心喜欢这样的宁静,还有怀里猫咪一样的女孩。但他的手机却不适时宜地在宁静中响了起来,他松开诗晴,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妻子辛琴打来的,每天晚上八九点之间,妻子的电话会准时响起,妻子问:“又在哪忙啊?”
周建华答:“刚和朋友喝了点酒,这回刚回办公室。”
“办公室?!”妻子显然在怀疑,周建华能想象出她那张紧绷着的面孔和打着问号一样的眼神。
“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周建华有点不耐烦。
“既然你说在办公室,你拍张办公室墙上的电子钟,用微信发给我看看,视频聊天嘛就免了。”
妻子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要是平时,周建华一定很恼火,但刚刚怀里抱着个漂亮的女孩,心里还是有点内疚。他想证实自己没有撒谎,便挂了电话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打开微信,对着电子钟咔嚓拍了张照片后点了发送键,又给辛琴发过去几个字:“仅此一次,不下为例!”并配上个红脸愤怒的表情。
美好的感觉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被妻子搅扰了宁静,周建华便从温暖的暧昧中回到了现实。他重又坐到诗晴身边,但却没有勇气伸出手,再将诗晴搂在怀里。
诗晴问:“你夫人让你回家吗?”周建华想说是,但最终还是敷衍了几句。
“周总,你们夫妻感情不好吧?”诗晴问。
“你看出什么啦?”周建华笑着问。
“刚才听到你手机拍照了,她在查你的岗吗?”诗晴笑着看着他,眼中透出一丝快乐和狡黠。
周建华心头一惊,他不得不对眼前这个看似乖巧单纯的女孩另眼相看。诗晴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光,让他感觉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了隐私,周建华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那你心里还有其他女人吗?”诗晴总能一下就看到问题的所在。
周建华想了想,忽然说道:“有,有一个女孩她一直在我心里。”
“我就说嘛,咱周总这么个魅力四射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人喜欢呢!”
周建华听不出诗晴是兴奋还是带着些许的妒嫉,他幽幽地道:“她是我初三时候的恋人,后来我见到的任何女人都没有她完美,所以,这应该也是我婚姻危机重重的一个原因吧!”
“现在她在哪呢?你们经常见面吗?当时为什么不娶她?”女人对这类八卦话题,永远有着浓厚的兴致。
“不知道,从八四年的那个冬天分手后,就远远地看见过她一次,三十多年了,恍然若梦啊!”周建华忽然感到心口隐隐地疼了起来,失落和惆怅写满了他的脸。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你们当初是什么原因不能在一起呢?”
“说来话长,那是一个像梦幻一样的爱,一个像梦幻一样的纯真年代。”周建华忽然来了兴致,他摸了摸诗晴脑袋,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翻了半天,终于拿着一个信封又坐在了诗晴身边。
“这是一封保存了三十多年的信,不,是情书。还有一张她的照片,黑白的,从没有人看过,今天你例外。”
诗晴见了,一脸的兴奋,她先是从信封中抽出那页从作文本上撕下的方格纸。方格纸已经泛黄,字迹虽已褪色,但工整清秀,显然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笔迹。
“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书啊,挺好玩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现在早就没人写了,想对方了,就打开视频,多方便!”诗晴兴奋地说着,边展开了情书。
亲爱的建华: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应该是几年后了吧?你在看守所里受苦了,他们一定打你了,骂你了。这些天我一有空就去看守所看你,但没人让我进去,我哭了好久,看门的那几个公安就是不让进。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找到了阿姨,但阿姨打了那个姓王的两个耳光,她没有向公安局举报。
明天在体育场又要举行公审大会,在那,我一定能够看到你,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是冤枉的。但我不会去,因为那一幕太过残酷,更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见你的机会,明天我就要随我爸爸走了,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爸爸转业了,被安置在那里工作……
情书只有一页,确切地说,只是半封情书。诗晴有点犹豫,但还是问:“周总,我看你不是个坏人,你当年怎么……”
周建华苦笑一下道:“那个年代的事你不懂,但叔从来没有后悔过,这辈子也不会。”
诗晴没有再问,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成熟、透着知性与善意的中年男人曾经犯过罪,还被关押过。她又抽出一张两寸的黑白照片,切着波浪形花边的铜纹纸照片已经泛黄,照片上的是个清秀的小姑娘,十五六岁的模样,瘦弱的身子,大大的眼睛,齐眉的刘海覆在额头,几乎遮住了些许忧郁的眼神……
“她叫文文,是我的初恋”。周建华又点燃了一根烟,如烟的往事萦绕在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