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前,神妖隐于人间,牵涉王室变迭。
奉庚十五年,太商国内已显衰败之象,当朝王上寻欢作乐、不务朝政,朝内佞臣争权夺势,挟朋树党。
在外,北境的游族倚仗强兵铁马,觊觎太商疆土;南下的晋平国阳奉阴违,暗探太商密情。
处于南北窥扰、内忧不断的太商已是危机重重。
太商北境,狂风紧啸,旌旗作响。此刻城楼上的士兵正警惕看着远处草木枯黄、秋霜凝覆的原野。忽然,对面死寂的大地有了脉动,地上的卧石躁动不安。
远处烟尘阵阵,粗犷的人影在马背上浮动。近年游族悍军多次侵扰太商边城,劫掠粮食、女人,他们战术多变、凶残狡猾,攻城掠地的意图愈加明显。
此次游族袭城,太商边军已有预判。今岁草原大旱,游族粮肉短缺,必会采取进攻。
城楼号角声起,伏于城内的铁骑冲城迎战,对面来犯的游军挥舞弯刀、呲牙喊杀。两方兵卒甲挨甲、剑磨刀。
见游族渐渐占了上风,城楼上观战的程将军心急如焚,他亲自拎枪想要出城迎敌。
这时,下属指着远方道:“将军,快看!”
程将军回身望去,只见灰冥的天空下,一支军队自东南方向而来,军队前方的葵黄旌旗随风摇曳、威风夺目。程将军心喜:“是季家军!”
远望飞疾而来的军队中,一名年轻将帅拉满弓弦,只听一声劲箭呼啸,城下一名游军便应声而倒。
城下,游军首领听到箭声,紧忙旋马回身,他识得亡兵身上的利箭,曾有位故人用它射穿过他的肩膀。游军首领眯眼眺望远方来军,果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季则铭。季则铭英勇善战,他以前是领教过的。
游军首领眼见自己的目的达成,他连忙勒马,命军队撤退。
浩浩荡荡的游军转眼绝尘而去。
程将军见敌军已退,顿觉心安。此时,季家军已赶至眼前,一行人勒马立于城前。
季则铭位于队首,历经风沙淬炼的他沉谋干练,身形在西风撩动下,添了几分萧离。
程将军大喜,他将枪扔给下属,出城迎接。
季则铭轻身下了铁骑,抬步上前:“程兄,别来无恙。”
程将来到近前,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臂膀:“则铭,还是你有能耐,那帮游军瞧见你的旗号,便吓得掉头跑了。”
二人正在寒暄,一位青年迈步走近:“程兄怎么只看见铭哥,没瞧见我?”
说话的是季则铭的副将季均灵,他正值弱冠,一身意气风华,臂弯处躺着一把特制的弩弓。
程将一眼便瞧见他怀里的宝贝,他笑然勾过季均灵的肩膀:“原来方才是灵弟射的穿云箭,我瞧那箭的威力,还以为是则铭的手笔。”程将的目光定在了弩弓上,他上手欲摸:“这就是卫家的穿云弩?给我瞧瞧。”
季均灵瞧出他的心思,他按住弩弓:“程兄怎么用手看,这弩是卫屹借给我的,你可顺不走。”
程将只好松手,嘴上却是不饶:“怎么自跟了卫兄弟,你就变得如此小气。”
季均灵欲张口回怼,却被对方先发制人。
程将抢先转向季则铭:“铭弟,来来,快进城,你我好好叙一叙。”
程将性情豪放,却是粗中有细,他心想季则铭作为边境统帅,不会无故前来。
进了城,众人喝上暖酒,歇了心神。
季则铭放下酒觞,开口道:“程兄,不如先派人替我安顿堂下的季城百姓。”
“百姓?”程将看向堂下,这才发现座下季军除了季则铭和几位亲信,其余皆为青壮民众装扮。
程将先按下惊讶,令下属将百姓带下去休息,转头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季均灵于一旁道:“程兄难道不想知道铭哥为何会赶来支援程城?”
程将闻言,不由看向堂中案上的军图。
太商北境共有七座城池,季则铭坐镇中央的季城,军事实力最为强大,战略地位最为重要,故季军不会随意离开城。
程将稍加思索,心想自己未放狼烟示警,季军便能赶来救助,答案不言而喻:“铭弟早知游匪会来进攻程城?”
季则铭点头:“此次不光程城遇袭,薄将驻守的薄城也遭到游军袭击。”
薄城与程城各列季城左右,分别与季城相隔一城。
程将闻之道:“今年游匪草原大旱,他们倒不知节省气力,竟两头讨战。”
季则铭瞧向程将:“游族用兵并非没有章法,针对薄城和程城的袭击只是他们的障眼法。”
“障眼法?”程将奇怪:“那他们真正的目标何在?”
一旁的季均灵解释道:“游匪畏惧铭哥,若今日铭哥带兵前去支援的是薄城,游匪的主力目标便在许城,而如今铭哥支援的是程城,游匪的主力目标便是苏城。”
程将这才明白方才游军为何撤退得那样利索,他道:“游族是想调引你的视线,声东击西?”
季则铭点头:“游族的心思不在程城,所以见到我们,便撤退了。”
程将倾身:“那苏城如何,可要派兵增援?”
季则铭道:“程兄放心,卫屹已率千名季家军赶往苏城,沿途的城池也已按暗令前去支援。”
程将收回身子:“卫屹那小子是你一手教出来的,自然令人放心。”
俄而,他叹了口气:“此策甚好,只可惜我们边军人手并不充备,行战总有顾忌,否则此战硬碰硬,定能搓搓游匪的气焰,让他们消停几年。”
程将转而愤言:“京城的那帮文士武吏只知巴结穆王、丞相,勾心斗角,消耗国力,若不是穆、丞两党对军务指手画脚,扰乱君心,北境之患早就解决!每想起此事,我便恨不得拿长枪戳他们一个窟窿!”
季均灵道:“朝内权臣争权,程大哥不忿,王上只会更急,否则也不会于半年前提携了裴长嬴。”
程将稍感欣慰:“亏得王上提携的是裴将军,若又是个只知纸上谈兵、延误军机的废物,老子一枪宰了他!”
季均灵笑劝:“程大哥,脏手的事哪里用着您来做,到时小弟便替你代劳了,倒是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
程将自知失言,他敛笑收起了脾性,程将对季则铭道:“铭弟,你与裴氏交情甚好,听说裴家少主裴溯舟如今便跟着你历练,不如你给裴将军修书一封,让他向王上进言,增置边军人手。”
季则铭闻言,眉心微凝:“北境兵力的确不足,若使每城军力充备,当前兵将之数只够坚守五城,近年游族实力增进,不可小觑,此战之后,我会派人上书王上,填置边军。”
程将思量着点头:“铭弟办事,果然更稳妥些。只要王上能派兵增援,怎么都成。”
季则铭放下酒觞:“时辰不早了,季城不好无首将坐镇,程兄,我先告辞了。”
程将答应着,将众人送出城去。半路,他拦住季均灵:“都说季裴交情甚好,怎么今日我提起裴长嬴,则铭反倒不悦?”
季均灵压低声音:“裴氏得王上扶植,炙手可热,穆王、丞相也曾如此。”
程将一惊:“裴长嬴是忠烈将家出身,难道则铭觉得他将来也会争权夺势,自成一党?”
季均灵轻声叹气:“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经此一战,游族落败而归,他们只好西迁寻找粮食。途经昆仑山时,他们偶遇一处秘境。那里草植葱郁,牛羊丰足。饥肠辘辘的游族人饱饴一顿,恢复了气力,打算就地驻居。
这时,秘境迷雾深处走出一位白发高人,他以牛羊、暖席为赠,指点游族东回草原,储备实力,待星斗八转,自会迎来天下易主的契机……
红澄的落日下,一位驿使跃马扬鞭,一骑千里。几日后,季则铭的书信被呈递至太商朝堂。
看着这份军报,王上面上闪过一丝窃喜,季则铭此信正好让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减穆、丞营下的京中军力,打压二人狂妄的权焰。
北境星光稀疏,季则铭抬目望向天边弦月,默然久伫,忧思亲人。季则铭低首间目光无意移至腰身,他一怔,仿佛忆起了什么。
季则铭默然转身,背向月光,缓缓取出腰间之物。那是一张摩挲日久的信条,上面清丽俏皮的字迹写着“寄风催兄回,莫忘捎梅汤。”他看着年久的字迹,蓦然失神。
夜风喧嚣,卷着信条别过,季则铭望着消失在黑暗中的诗信,略有失神。
这时身后传来声响,季均灵走了过来:“兄长,朝内已然回信,王上将派何将军、冯将军带兵援助边关。”
“知道了,下去吧。”
见表兄面有心事,季均灵便不搅扰,遂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