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镀金的铜钟被敲响，浑厚的钟声透过春风一下一下传入褚芸耳中，竟令她打了个寒颤。

       三天了……

       穿进《倾城》这本小说已经三天了，这三天来闭目皆是原主死亡的惨状——不盈一握的细腰被沾水的弯刀劈开，身体瞬间分离，鲜血迸溅而出，射落在行刑台肮脏的地面……

       高台之上，身着黄袍的男子慵懒地靠着椅身，无聊地把玩着手里的惊堂木，直至行刑台上不再传出呼救声，他才缓缓抬头。

       褚芸的梦便停在这一瞬间，然而每每这个瞬间，窒息的恐惧感如海啸般席卷而来，令她惊醒。她从未看清他的模样，却清楚地知道——他就是姬迟。

       【殷戊十四年，褚国公谋反，拥其养子迟为帝，封号为穀。

       穀帝登基，褚国公全族被灭，褚公与其长女芸被施以腰斩，尸体于城墙暴晒三日三夜，不得入坟。】

       寒意接连窜上心头，冷得她蜷缩在床榻上，双手抱紧小腿，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门外的小丫鬟甜甜的催促声像是催命符般，催促着褚芸去与那个男人，哦不，男孩相见。

       思及此，褚芸松了口气。

       还来得及，一切都来得及。如今是殷戊五年春，噩梦还未开始……

       褚芸快速下床，在那扇木门第四次被敲响前推开了它。

       丫鬟的手停在半空，维持着将要扣门的姿势，骤然看见主人惨白的脸，被吓得险些把心底的埋怨脱口而出。

       褚芸长睫半阖，淡瞥了她一眼，后者迅速回神，为她领路。

       到膳堂的路很漫长，两人在接连的树林花丛穿梭。离膳堂越近，褚芸的心跳动得越快，掌心渐渐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又觉只眨眼的瞬间，膳堂凭空出现了，再长的缓冲期也觉不过如白驹过隙般短暂。

       忽然，褚芸停下步伐，半眯着眼睛看向那抹靠在金灿灿大门下的黑。后者似有所感般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与她的视线相碰撞。

       褚芸心头一悸，侧过头躲开那双摄人心魂的星木。

       逃避了三天，终究还是和姬迟见了面。

       姬迟软糯的嗓音传进她的耳朵，好似带有几分戏谑：“长姐怎么不动了？”

       褚芸迈出左脚快速走到两米开外，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

       这个小孩的身后仿佛长了双黑色羽翼，它缓慢地扇动着，黑色的羽毛落在她的肩上，成了腥臭的鲜血……

       他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褚芸深吸一口气，不敢再多看姬迟一眼，当即越过他，大步跨过门槛。

       姬迟吊儿郎当地跟着她进门，脸上还挂着笑，落座后也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瞧，眼里皆是浓厚的兴趣。

       被如此肆无忌惮地直视，褚芸拧紧眉头，恼怒又害怕，却只低着头细嚼慢咽，一言不语。

       这三天，只有嫡系的她和兄长褚萧还有姬迟一起用膳。

       褚萧并非喜言之人，而褚芸像前三天一样，进入膳堂后低着的头从未抬起过，恨不得直接消失，一言不发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膳堂笼罩在诡异的沉默中，放大了她那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情绪。

       直至晚膳临毕，褚芸才松了口气，舒展开眉毛，心里计算着离席的时分。

       “嗤。”怎料，姬迟蓦地笑了，深黑的瞳眸暗藏流光，“长姐近日似乎过分安静了。”

       褚芸心里一个激灵，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着放下银筷，看了眼面容平静的褚萧，干巴巴地回了句：“食不言寝不语。”

       【叮！对话录入成功！系统激活成功！】

       【数据载入中……】

       脑海中骤然弹出的消息框和机械音把褚芸吓了一跳。紧接着一个白发绿眸的布娃娃凭空出现，落在褚芸手中。

       【数据录入完毕！欢迎来到《倾城》世界，我是您的服务系统，代号“幺使”。】

       【现发布第一个主线任务：笙歌宴。

       任务详情：让姬迟参加一个月后的笙歌宴。

       任务进度：0％。】

       褚芸瞳孔瞬间放大，似是受到了惊吓。

       难怪她穿书三天了，都没有系统出现，原来是要和姬迟对话激活系统。

       她能回家了……

       意识渐渐回笼，短短的几句话被褚芸打乱成一个个字词，拼凑了好几次才读懂了任务要求，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笙歌宴为由祝国王后主办的每年一次的音乐盛宴。

       检测到姬迟抵抗值为100，当抵抗值达60时，任务方可成功。请宿主加油哦！】

       褚芸抓着布娃娃的手一紧，“幺使”被她捏得变形发出雷鸣般的抗议声。

       吓得她又松开了手，连忙捂住它的嘴转头看向褚萧，才发现他好像看不见“幺使”。

       于是她又把头转回来，陷入沉思。

       姬迟，喜爱舞刀弄枪，小小年纪便打遍褚国公府，被原主和褚玥各种折磨却总能反杀，将来要长到188的原书男主角，似乎和音乐二字根本不沾边啊！

       “长姐？”姬迟的声音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

       褚芸抬起头，对上他莫名的笑容，以及……那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他似乎叫了她很久？

       “姬迟莫要胡闹。”嚼尽碗中最后一粒米饭，褚萧缓缓放下银筷，终于出声。

       这是褚芸第一次听到褚萧的声音。他的声音缥缈清冽，被风吹散在空中。

       “啧，”姬迟似是才发觉这位兄长的存在，视线扫过褚萧端坐于檀木椅上的身子，他收回视线，“没意思。”

       无视褚萧波澜不惊的面孔，姬迟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倏地前倾靠近褚芸，幽黑的瞳眸充满猜疑，语出惊人：“长姐怎么性格大变了？”

       被直击命脉，褚芸快速眨了一下眼睛。灯光扫在她的眼睫处落下一层阴影，将杏眸中翻滚的情绪掩藏。

       缓了一个呼吸后强压着心头狂溢的惊慌不安，抬起头故意拧紧眉头、面露不满，“弟弟想多了吧？这话姐姐我可不爱听。”

       褚芸特地放软了声调，听起来像撒娇。

       姬迟嘴角抽搐一下，迅速坐回木椅。

       他特意转过头看褚萧，却发现后者仍顶着一张波澜不惊的冷峻面容，起身离席。

       见姬迟不追问，褚芸趁热打铁，扯过身旁丫鬟的手帕，轻轻擦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长姐不过、不过是想变得端庄大气，成为你们的榜样罢了。”

       姬迟：“……”

       空中闪过一道漆黑的身影，姬迟逃离膳堂。

       *

       发现褚芸不对劲，是在三天前。

       姬迟翘着二郎腿，慵懒地躺在软蹋上，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幼牙时不时收紧，使得那草也跟着跳动。

       以往出行成群结队，吃个晚膳都要在他面前显摆新发簪银筷子的褚家长女，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孤僻又胆小。

       那条褚晏北高价从燎原买回来送她的十大神器之一——赤焰鞭，也不知所踪，要知道，这可是这位“温柔善良”的长姐欺压人的利器。

       姬迟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他直起身子，形幻化为影，消失在原地，被遗弃的狗尾巴草在半空中旋转了四圈才缓缓落到地面。

       *

       当天晚上，褚芸又做了那个梦。

       黄袍男子缓缓抬头，他的脸被瞬间拉近，狭长的桃花眼盯着她，他的眸色黑得瘆人，像是一个漩涡，拉她跌进无底深渊……

       褚芸顿时惊醒，不断喘气，才发现身上出了一层汗。

       这时，一个白发绿眸的布娃娃出现在她的上空，褚芸缓缓伸手把它抱紧，再次闭上眼。

       幺使降临后，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