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孟婆？”
“是，我老婆子就是管去人间这碗汤的孟婆，从来只有凡人喝老婆子这碗汤，不想今日竟载个贵客。”孟婆一边熬汤一边低声笑了起来，她满脸褶皱瞧着凶悍，声音也是粗莽，笑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平和。
嫦娥松开小白有些微微发汗的手掌，接回怀里的兔子：“去了凡间可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去喝了那碗孟婆汤除了记忆就可去投胎了。”
“不用害怕，很快就回来了。”
小白乖巧的点点头，拿起碗孟婆汤，她盯着乌黑的汤底有些迟疑，闻上去倒是没味儿，只是瞧着实在是不大美味。
“你这汤，不苦吧....”
“这么些生魂喝了我老婆子的汤就没有说过苦的。”孟婆摆摆手低头做事。
小白皱起弯弯好看的细眉闭紧双目，习惯性单手捏住鼻尖堵住嗅觉，正准备一饮而尽。
“等一下~”
来者正是几日不见踪迹的司命，这时匆忙赶来，疲惫之色跃然脸上，一向爱干净的他，青白的长袍底边竟意外有些发黑。
嫦娥眼底闪过一丝意外，说到底他还是不放心的跟来了。
“你去哪儿了这几天！”小白放下碗走到他跟前，语气责怪。
“这不你要下凡，我去凡间喝了几日酒庆祝庆祝，耽误了些时候。”
“我就知道。”面对嬉笑挠后脑勺的司命，小白忍不住噘嘴低声喃喃。
“把这个戴上。”
“什么东西？”
“保你这条小小命的好东西。”
小白脖子间出现一个古玉项链，玉被雕刻成云的形状，转瞬又消失透明不见。
小白踌躇还是忍不住扯着司命袖子，将其拉到一旁低声问道：
“老头儿，你有没有给我写一个好命数？”
四海人间所有人的命数都如实记录在人间录上，何时生何时命运走到尽头都在他出生那一刻有了定数，但怎样都找不到自己此次的命数。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放心去就好了。”司命朝她眨眨眼挤眉，拍拍她的手。
司命平时虽不大靠谱些，但好歹几百年交情，想是不会糊弄自己。
又瞧着他这语气坚定不容置喙，难得一副打包票的承诺。小白悬着这颗心这才定了下来，一时将他平日那些不靠谱打诨事迹抛到九霄云外。
“去吧，去吧。”
携着他们的期许，小白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苦！又苦又涩！就像放馊的糕点榨成汁侵入五脏六腑，她的小脸一时皱成包子形。
“快含一颗。”司命疾步上前，从兜里掏出一块方糖塞进她嘴里，甘甜入口瞬间吞噬苦涩的药材味。
“仙子，一路向前走就好了。”
白云、天空、司命、嫦娥、玉兔、那只疯狗.......
记忆一幕幕在脑海中闪回，瞬间又像潮水般朝着不知归处的远方肆意奔流涌去。
双腿像灌了铅般不受控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自是何人，只是木讷的朝前方那是唯一看得见的光亮点缓缓飘去.....
吩咐完成差事的黑白无常退下，正要离开的嫦娥瞥见了倚在角落暗自抹眼泪的司命，这会儿再无来时的嬉皮笑脸，一时心绪复杂。
那傻丫头将他扯到墙角两人低语，哪个神仙要是这点心声耳语听不见，也枉费这些年仙术。
她从不知晓司命竟还可以掌管神仙的命数，但那会儿瞧他笃定的模样又有些狐疑。
“小白此次的命数你真的安排好了？”
感应到背上聚集目光注视的司命赶紧偷偷擦掉眼泪。
“嫦娥仙子真是说笑，咱们灵魂早就在六界之外，哪有什么命数？”
“那小白这次.....”
“谁知道呢？不过是人间六苦都经历一番罢了。”他语气淡然，眼神却是深不可测，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背后鬼魂出没漫无目的在冥界游荡，笼中关押的野兽显现，孤魂嘶吼声此起彼伏的叫嚣。
人间三月，烟雨朦胧，雨滴在青砖黛瓦间肆意淅淅流淌，路上行人纷纷，谈话叙旧高声喧杂、驶过沟渠的轰隆马车溅起泥泞一片，期间又夹杂着商贩的叫卖声，宛如一副浓墨淡彩的水墨画。
“顾大娘，一份溜肥肠三碗面。”
“好嘞，里面坐。”
这是家开在这条巷子最深处的小面馆，清晨时分但已是热闹非凡，一群头绑汗巾的劳工三三两两结伴进出，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大声随意而粗鲁的谈古论今。
“听说了没？皇宫那边，贵妃终于生了个皇子。”
“这谁不知道？都前前后后怀第五个了才生下来。”
“谁说不是，眼看着老皇帝岁数越来越大，膝下却只有皇后所生的五皇子和这么个小皇子。”
“可惜五皇子不得皇上喜欢。”
“我倒听说是个有能耐的主。”那汉子压低声音：“现在课税这么重，谁还种地。如果有一日他当上皇帝，给咱减减税，说不定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早点回家暖炕头。”
“切，依我说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娃娃，能能耐到哪儿去？皇后本来就不得宠连着五皇子也不受待见，这下又有个小皇子估计离皇位越来越远。”
“叔叔，你们的面条好了。”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俩汉子的谈话，眼前站了个模样约摸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在这陋室中，她身穿并不合体的粗布麻衣，袖子也短了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虽稚嫩还未长成但眉目已有美人的雏形，眉如青山黛，眼似秋波横。
“小白，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了。”
“十五了啊，倒也是不小了。”一汉子娴熟的搓筷子，不怀好意的打量她上下：“长这么好看，改明儿我给你找个好人家怎么样？”
说罢两汉子相视哈哈大笑，小白踌躇的站在原地又羞又恼有些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