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老实说,我失忆了。
失忆,失去记忆,也就是说忘掉了以往该有的很多事。可奇怪的是,关于行走,肢体活动以及某些本能依旧留了下来,常常到能让我惊讶的地步。这样,我便困惑起自己的身份来。
我是在雪原中心苏醒的——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中心,只是某个记忆告诉我肯定是。我被埋在大片死去的血泊中,足足掩盖过全身。但令人惊讶的是,它们并未阻挠我的呼吸,甚至在宿主死去很久后依然保持着相当暖和的温度,这样我才没有冻死。我从血泊中苏醒,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巨大的人型尸体,以及大量人类、它的同族,以及一个孤高的身影。我起初以为那是人,但走近后,才发现那是一把剑。
这...是我的么?这是我失去记忆后的第一次困惑,手指微微覆于其上,却没感受到冰冷外的任何东西。
那把剑直直插在那个巨大人型怪物的头顶,一击毙命,大量侵蚀掉雪的血液就是从那流出来的。那把剑并不长,通体银色,剑柄两端、正中,以及剑的长末两端各设下一颗宝石,共呈四色,像极了教皇手里末端镶钻的诸神十字架,不过是剑型的。我很希望这是自己曾经使用的东西,但即便失去了记忆,内心里某个巨大的声音依旧在激烈地告诉我:“不,它不属于你。”
我不死心,靠近又往外拔了拔,它却纹丝不动,就连多翻滚点血液也做不到。尝试数次后,我只得放弃,最后回头看它一眼,便朝不知名的方向离开了。
然后,我就在洞里遇见了这个男人。
雪原的寒风扫去了我身上该有的血气与波动,就连沾染其上的血印都消失了。这时一段记忆跳了出来,“侵掠之风”,据说是曾经盛极一时的传闻。传说雪原是某个无比强大的存在创造的,他在其中运用了独属于自己的魔法,让肆虐的疾风拥有夺走过往者大部分能量,而不至到死的地步。雪原呈圈状几乎占据了大陆版图的三分之一,如果这说法是真的,那么那个家伙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我摇摇头,停止胡思乱想,把视线回归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许是有幸,雪原扫去了我身上的血气,让他没有产生戒心,能像现在这样融洽地谈话,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来这干什么?”他刚才同样出神了很久,不知在想穿过岩壁,穿过雪原,穿过一切又一切地什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与我同样失神起来。但我率先恢复了意识,抽搐再三后,还是出声打扰了他。
抱歉。
“啊...啊!”他回过神,身子不自主后坐了一些,又挤出刚才那副笑容来,“你问什么?”
我分明在他眼皮内敛间看到了一瞬而过的泪花。
“你来这干什么呀?天寒地冻,也没什么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很呢。”
“哦?”
“我是班图族的,你听说过吧?”
“嗯...记得是个生活在雪山上的民族吧?”这段记忆出现在脑海,“曾因为冰龙斯卡萨的苏醒不得不背井离乡,但后来借助冒险家的力量夺回了故土,现在也算是过上安逸幸福的日子。”
“没错。”
“这样啊...是因为这里和故土很像才喜欢么?”
“那倒不是,”他轻笑起来,又用右手握住枪管,从衣袋里抽出丝绸反复横擦,“曾经,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迷失在漫无边际的雪原,最后终于体力不支,迷失在那里。”
“那你可真是命大。”
“不是命大,”他的目光只是直直盯着篝火,或者说是那团魔法,“在我失去意识之前,我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飞了起来。”
“这也是现在的魔法么?”
“不,是真正意义上地飞了起来,不借助翅膀和羽翼,仅仅是漫散的疾风,将人吹离地面,在空中行走。”
“行走,”他重复一遍,“起初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依旧在雪原上走着,不过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这次没有答话。
“首先是光,早先走在雪原上时,光是被厚实铅云遮住的,根本看不到,可我越往下走,那道光的轮廓便愈加清晰...最后,跨越漫长而难以呼吸的那段通道后,我看到了。”
“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
“海,海么?”
“对,起初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就是那样。”他离开篝火边缘,走到洞穴石壁旁,用手撑着慢慢坐下,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我刚刚穿过的是云层,而云层之上是大海。”
“大海啊...”
“那道风并没有停下,而是托着我继续向上,而奇怪的是,这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危险,连一丝颠簸的感觉都没有。”
“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他不理会我的反驳,“然后,我扎到大海里,却感觉那不像海底,更像是海面...大海被分成反向延展的两份。”
他继续说。
“风消失了,我在海里漫游很久很久,最终终于因为气力不知而昏迷过去...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那片海域似乎与众不同,即便在水里也能自由呼吸,只是太大,力气有些不够用。”
“然后,我到了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