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的那个傍晚,连续下了三天的大雨,村长杨文担心自家稻田里的草垛被大雨浸泡坏掉,喝下一碗热汤后,他穿上雨衣就往田地方向走去。雨水混合着泥土流过脚边,将他身后的脚印冲刷干净。
此时夜色降临,加上下大雨,视线更加模糊。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着实把杨文吓了一跳,他忍住喊声,发现那道黑影站在林海家门前徘徊。林海已经疯了十年,怎么可能有人来主动找他?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杨文躲在一棵大槐树后面观察不远处的那道黑色身影。细看之下,他才看清楚那道身影是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虽然女人的容貌看不清楚,他也能大概猜测出来女人的身份,能和林海有联系的女人除了赵微然之外,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五分钟后,女人从林海家里出来,过了一会,林海瘸着右腿也出了家门。杨文一直躲在槐树后面观察着他们,只见林海踉踉跄跄地朝后山方向走去,女人一直看着林海的背影,并未跟上去。
杨文此时满腹疑虑,林海为什么要去后山?他选了一条通往后山的羊肠小路去找林海,由于视线较暗,他出门太着急忘记了带手电筒,因此比平常多花了二十分钟赶到后山。
一阵男人的呻吟声从茂密的树林深处传来,杨文不由地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缓缓地蹲下身子,透过树枝间的缝隙,他看到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个身材较胖。
杨文正打算站起来去制止他们,身材略胖的男人已经注意到他,抬起头紧盯着杨文,“你……怎么会来这里?”
杨文吃惊地看向这两个浑身湿透的男人,目光扫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林海身上,只见林海的脖子处正勒着一条浅灰色的领带,领带的两端握在胖男人的手里。
“你勒死了他?”杨文蹲下身子去探林海的鼻息,林海已经气息微弱昏迷过去了,和死亡的状态已经相差无几。
胖男人慌忙扔下领带,后退了两步,瘫坐在地上,“他……真的死了?”
杨文解下林海脖子处的领带,无奈而痛苦地说:“快死了,快被你勒死了。”
胖男人紧张的表情略有舒缓,吐出一口唾液,不满地抱怨道:“啊呸,这家伙真是命大!”
“你为何要杀他?你害得他成了现在这样,还不够吗?”杨文伸手探探林海的脉搏,发现还有一丝气息,便放下心来。
“哼!连你也这样想我?”胖男人不削地朝杨文身后吐了一口唾沫,不满地移动到林海身边。他抓住林海脖子处的领带继续使力,誓要将林海勒死。
杨文连忙将胖男人推开,“你疯了!难道真要将他勒死?”
“既然已经被他看见了,他若是将今天的事情说出来,我要怎么办?反正他这条命又不值钱。”
杨文难以置信,气急败坏地扇了胖男人一耳光,“你这可是在杀人啊!”
胖男人双膝跪地,发出呜呜的呻吟,“如果他不消失,我和我家人也不得安宁啊……”
杨文不去理会胖男人,刚才的一番折腾,林海的意识已经恢复,他睁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连忙揪住杨文的裤脚,声音微弱地说:“救……救救我!”
杨文扯下林海脖子处的领带,握住林海骨瘦如柴的手掌,“林海,你放心,我背你回去。”林海听到这番话,松开杨文的裤脚,任凭杨文将他扛到背上。
胖男人看到这一幕,怒火中烧,见杨文背着林海有些吃力,便舒缓语气对杨文说:“爸,还是我来背他。”
年过五十六岁的杨文的确背不动林海,他狐疑地看向胖男人,“你当真?”
胖男人点头像是拨浪鼓一样,信誓旦旦地说:“刚才是我太冲动了,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杀他了。”说完,胖男人立刻蹲下身子,示意让杨文将林海放在他背上。
胖男人背着气息微弱的林海走了五步,突然一个转身,跑到悬崖边,此时一道雷鸣声划过天际,胖男人将林海扔到悬崖下面去了。
杨文瘫坐在地上,指着胖男人,声音悲戚而无奈,“作孽呀!”
雷声过后,胖男人的理智逐渐恢复,他连忙趴到杨文身边,扯住他的裤脚恳求道:“爸,救救我,我不是有意要杀死他……不是……”
杨文转过头,对上胖男人惊慌而无助的目光,“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胖男人朝杨文跪下,“爸,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父亲,我就帮你这一次,往后你再也不要出现在七里村,走得越远越好。”杨文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沾上泥土的领带,无奈地叹息一声。
“爸,我知道了,我一定记着你的话,永远也不来这个村子了。”胖男人犹如得到救赎一般朝杨文叩头道谢,眼泪混合着雨水流过他圆润的脸颊,双手上沾满泥水也不在意。
杨文将胖男人搀扶起来,“你快离开这里,这里我来处理。”胖男人仓皇逃离此地,留下杨文和已经摔下悬崖的林海。
杨文从衣兜里拿出香烟盒,一根香烟从盒子里掉出来,立刻被雨水打湿。他从盒子里又拿出另一根,用打火机点了三次还未将烟点着,他颓然地将地上浸湿的那根香烟捡起来放进衣兜里。他猜想林海一定活不成了,正打算绕道下到悬崖下面,他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连忙藏身在一棵杉树后面。
撑着黑色雨伞的女人出现在悬崖边上,她惊慌地朝四周看看,捡起草丛里的一个空瓶子转身离开,四周再次恢复寂静。
等女人走后,杨文从树后面走出来,看到女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回想起刚才儿子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紧紧握住揣在衣兜里的领带,再次朝悬崖边看了看,也消失在雾茫茫的夜色里。
第二天一大早,杨文就找借口和妻子出门。他带着妻子绕到悬崖下面,妻子率先看到林海躺在血泊里,面容模糊,惊慌着朝他大喊:“杨文,是不是有人死了?”
杨文假装惊恐地准备上前,却被妻子拉住胳膊,“我们先喊人来吧?保不准是不是自 杀还是他杀呢?”听了妻子的建议,杨文缩回脚步,让妻子留在这里,他回村里喊人。
不一会儿,聚集过来几个同村人,他们看到已经死亡的林海,议论纷纷,杨文偷偷观察大家的表情,突然一个壮年男人想上前去检查林海的状况,他立刻上前制止。
“要不还是先报警吧?在警察没有赶过来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贸然破坏现场。”
大家听了他的话,其中一个较年轻的男人拿出手机,在电话接通后递给杨文。当时杨文是村长,大家自然选择信任他,更何况每个月和林海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村长。
自从林海疯了后,他的生活就有了问题,杨文代替林海给他办了孤寡老人的福利申请。每个月从村上领一大袋大米、一瓶食用油送到林海家里,还给他五百元生活费。即使林海不曾做过对村里人不利的事情,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都刻意躲着他,不愿与疯了的林海接触,所以每个月送东西的任务自然落到杨文身上。
杨文好不容易在电话里交代清楚原由和地址,他让妻子从家里找来一条旧床单,盖在林海身上。一个小时候,镇上的派出所终于派了两个警察过来,他们一番拍照过后,救护车也匆匆赶来,检查林海早已身亡后,就等着他们做决定。
村里人议论纷纷,杨文靠近那两位警察,鼓住勇气问道:“他这是自 杀吗?”
其中一个年过三十五岁的男人将双手背到身后,叹息道:“目前虽未做过尸检,但从身上的伤口可以看出有极大的概率是自 杀,他的家人呢?需要随我们前去做个调查。”
杨文摇摇头,“林海脑袋有问题,如今一个人住,身边没有亲人。”
男警察微微皱眉,“那现在谁是他的监护人?”
周围的人听到这番话,纷纷将目光投到杨文身上。
“我是村长,这件事我得向镇上汇报,发生这种事,也是我这个村长的失职。”一边说着,杨文挤出一点泪水,好似死去的男人是他的亲人一般。
“也好,你先和他们联系,尸体我们就带走了,若是同意解剖,请尽快过来签字确认。”男警察说完,林海的尸体就被移到了救护车上面。
连早饭都没吃的杨文立刻和村上的书记去了镇上,一场会议下来,大家一致认定是林海自 杀,镇上的人也不愿将这件事闹大,就让人过去将林海的尸体带了回来。
许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杨文主动揽下林海的下葬事宜,也正因为不想让人发现林海的死因异常,他便主动提出为林海进行装殓。
杨文本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没想到九年后,突然出现的一个女孩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他开始怀疑苏俊和林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