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面子害死人
书名:五祖开山 作者:粟米 本章字数:3264字 发布时间:2023-02-05

周禛要做的事既复杂又简单,简单说来,他只要找一个适合接掌道观之人,将正阳道观交到这人手中,便是功德圆满。

然而他只能等,不能出去找,这是道。盗亦有道,况道者乎?继位者也有要求,必须是有向道之心的武林高手,能够担当起正阳观的守护之责。

金伯年的到来让周禛看到了希望,又让他没了信心。

浣山是个好地方,正阳观又是一块风水宝地,在这里当观主对哪个人不是一件大造化?但是对金伯年不行,金伯年远非一般的武林高手可比。

金伯年武艺极高!他的功夫早已练成,眼下是江湖上的大忙人,这里的天地灵气对他没有多大作用。他也不在意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人家可以说天下可去。尤其周禛开不了口的是,金伯年兄弟与他一见如故,一来就主动许诺为他除掉邓家,这样哪里还好意思再提要求?继任正阳观主绝不是一件好事,是个拼命,甚至很大可能丢掉性命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金伯年是地地道道的江湖中人,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做着轰轰烈烈的事,逐鹿劫未必少得了他,是命躲不过。再说了,这个话早说晚说总是要说,藏在心里不是个事。

周禛终于下定决心:使命必须完成。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没有比金伯年更合适的人了!

清晨,周禛亲自给俩人送去饭菜,自己在外面做一番功课,想等着俩人吃完就去把话说了,这时就看见金伯年跟黄岳穿戴整齐出来,还带上了行李。

周禛突然懊悔。自己当断不断,坏了大事啦!

不出所料,俩人真是来辞行的。金伯年四顾留恋地看了一阵儿,感慨说道:“两天来神清气爽,这里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来的时候我们兄弟就商量,在这儿多住几日,然而昨天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来,因此急着回去。多承道长盛情款待,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回头看着黄岳,黄岳赶紧给周禛递上一封书信,歉意说道:“连日承蒙指教,受益匪浅。昨晚本当向道长辞行,一时又不好开口。这书信里有我兄弟的住处,还有北去的几处驿站客栈,里面都有过细的朋友,道长有事了捎信过来,我们兄弟定然不负所托。”

昨晚兄弟俩几次想来辞行,也是开不了口,索性今早直接走人。

周缜登时一脸黯然之色,半晌了才说:“周某此生与世无求,见到二位才知道有了知己,可惜相见日短,有话不能说。”

黄岳一愣,是什么样的话要说?金伯年拱手道:“中原算来不十分遥远,我兄弟与道长神交,后会之期不日可待。如道长有事召唤,见信必到。”

周缜心里都急了,真想拉住他们,将心里的话倒个干净!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都要走了,这么做忒不适当。

他长叹一声,依依不舍道:“二位尽早来此一叙。贫道三十多年的苦心,实在不忍付诸东流啊。”

拳拳之意溢于言表。黄岳再次感到他有话要说,正想问个究竟,金伯年已经拱手道别,转身离去,于是只得跟着道别而去。

周禛望着俩人的背影,心里别提有多么失落。面子啊,面子害死人!

金伯年大步出了道观,后面的黄岳又好气又好笑,赶上去道:“大哥怎么跟拿了人家的东西一般?周道长可是有话要讲。”

金伯年一边走一边摇头:“愚兄最怕人婆婆妈妈。”

金伯年为人心软,见不得别人依依不舍的样子,就是那句话,长痛不如短痛,总是要痛。

黄岳说:“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这地方不同别处,养狗养鹰好说,养虎就不是个事,还要拜虎神,都成了邪教了,这里面有些名堂。”

金伯年点点头:“我也奇怪,这里人居然如此富足,一个老虎顶好几个人的食量,还都是吃肉。”

“大哥有所不知,这里的药材天下闻名,其中麝香、熊胆、灵芝草比金子都贵重,并且物产十分丰盛,人称饿不死人的浣山,由此山外的人频频移居于此。”黄岳一脸学问,明显是话里有话。

金伯年道:“原来这大山里有钱花不出去,在争相炫富呢。”

黄岳立刻一副教书育人的样子,说道:“大哥你是真不知道周道长的处境。江湖上的事情你比我懂,现在哪个门派没有人练武?其中的原因你不会不知道吧?”

金伯年看他一眼,说道:“不是你说的,身体不好没力气打坐。”

黄岳简直恨铁不成钢,指着他的额头道:“哎,大哥你这武艺学的,连个武字都不懂了?”

金伯年真的明白了,他举起巴掌道:“看我不揍你。”

黄岳大笑着跑开了。

想着黄岳的话,金伯年越觉得有道理。邓家都养老虎了,周道长能不怕呀?他说:“还是你懂周道长的心思,这些花花肠子是从哪本书里学的?”

黄岳十分严肃,讲解道:“大哥,这叫学思深远,咱小诸葛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跟你讲,任何门派没有武就难,尤其这种大山里,弄死人也没人管。像武当松溪道长,其实很少呆在武当山,只是江湖上知道武当有个松溪真人,整个武当山便太平无事。浣山道派遵从天师道,也能有妻有子,叫做带发修行,其实……值得考虑。”

金伯年奇怪了,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莫不是要在这里出家吧?”

黄岳坏笑两声,说道:“我要出家怎么少得了大哥?若是不出意料,周道长最后那句话便是让咱们继任掌门之位。”

金伯年一挥手,断然说道:“周道长的事容易,回头来信叫周道长打听清楚,来了人直接把邓家除掉完事。你呀,成天里胡思乱想的。”


京都燕京,藏龙卧虎,正是小隐于野,大隐在朝,太常寺的蒋天基就是这样一个人。

皇家祭祀那是顶重要的事,大到泰山封禅,小到嫔妃年祭,都容不得疏忽,管理这事的衙门便是太常寺。不过这等事轮不到蒋天基操心,他只是太常寺里司天监的观星台上看星星的小吏,过一段时间将天上的星象写份材料,给上司作个口头汇报便是完事,人们称他为星官。

正值嘉靖年间,内忧外患,南有倭寇袭扰,北有鞑靼入境,战火纷纷不断,然而京城依然是一派太平景象。

夜晚亥时已过,京城中的大街小巷依然灯火不断。酒楼内,客人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小巷中,“豆沙嘞”、“枣糕枣糕”等小贩的叫卖声不时传来,往常蒋天基会站着欣赏夜景,买两块点心带给他的妻儿,不过今天只管急急赶往家中。

家里出了大事!这段时间他去了香山寺,与挚友汝因禅师一起谈天论地,辩解星象,没想到居然错过了儿子应劫的日子。

蒋天基是易学高人,儿子一出生他便算定了儿子有命中劫,连时间都算准了。这件事不能说,更不能避,俗话说得好:在劫难逃。不懂易挂之人避劫是好事,对于易学中人来说便是知法犯法,你敢破劫便有更大的劫来找你。不过懂得易挂毕竟有用,因为劫能够应对,蒋天基早已盘算好了,这些年都在数着这个日子,事到临头却忘到脑后,这叫个甚么事!

一路上他都觉得不对劲,这件事怎么可能忘得了啊?真不可能!

到了家门口,他心里灵光一闪,这就是天道!

天道是如此神奇,如此公正,任凭你是玄门宗匠也别指望投机取巧,因为你知道,所以你必须忘记。他甚至感觉耳边有个人说话:小子,治不了你了?

蒋天基怀揣满腹的心事,懵懂着进了自家大门,他的夫人正在院子里转圈圈,那样子不知道有多着急,瞅他进来就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蛋东西!还知道回来啊?!”

蒋天基被骂愣了。夫人自从嫁过来,二十年都还没骂过人,事情严重啊!他立刻挤出一脸媚笑:“夫人莫急,我紧赶慢才赶回来。香山可不是西直门,七十里路啊。”

夫人毕竟有书香门第的养成,只会这一句骂人的话,憋不住发出一通牢骚:“一去香山便是十天半月,真不知你跟那老和尚聊得紧,还是有个尼姑在等你?家里都要家破人亡了,天大事没个和尚要紧……”

蒋天基只在陪笑。好好一个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被他宠成了母老虎,只能自作自受。

唠叨了一阵,她终于气顺了些,一把拽着他的衣领往屋里使劲拖,好似他没有长腿。

一杯清茶下肚,夫人不那么焦躁了,蒋天基道:“家中事慢慢道来,不急。话说回来,我就汝因禅师一个知己之交,盘桓数日而已,你何必这样不依不饶?况且这次是我有事找他,人间混乱天象异常,南宿之中一星突现赤芒——”

“你行了,我心里都刺芒得不得了了!”夫人吼了一声,最烦他说这种听不懂的话。

完了她就哽咽起来,眼泪“啪啪”地直落到地上。蒋天基看她往日一家之主的霸气已经不存在,只剩一副楚楚的雨打芭蕉模样,心里又解气又心疼。

他把夫人拥过来,安慰着她。

夫人直躲,心里满是疑惑。以前他都是先请示了,才敢对我动手,今儿怎么毛手毛脚的?

蒋天基得寸进尺,将她按在了墙上,往常她就一巴掌打过去,现在却不动手,想他是丈夫,不能不让他摸。一阵温存过后,夫人已经是衣衫狼藉,羞羞答答说道:“前两天,咱儿子随着曾公子……几个人,把东外街的一个姑娘……调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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