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我是怎么知道的?是我跟韩学涛结婚后,有一次韩国春喝多了酒,背着韩学涛跟我说的。
而韩学涛也曾经跟我讲过他与杨锦程的“情史”,所以,我是结合了这两人的讲述,才把这段往事的来龙去脉给拼凑完整的,当然,中间一些细节方面,比如当事人的讲话,想法,也有自已的一些推测与加工,总之事件的总体脉络就是这样的。
我唯一遗憾的,就是自已没有遵守与韩国春的约定。
当时,韩国春虽然与我说了他派李子江,周浩栋离间韩学涛与杨锦程的“阴谋”,并且为之得意洋洋,但他也叮嘱我了,说他是酒喝多了,又一时得意忘形,才跟我说,不然也不会跟我说这事,现在既然说了,这话也覆水难收了,只能请我保密,不要让韩学涛知道了。
我说那不会,说出去对我也没好处,我会守口如瓶的,请他老人家放心。
然而有一回,我因为跟韩学涛吵架,吵到兴头上,情绪失控,就一股脑把这事告诉韩学涛了,我说现在你知道杨锦程与李子江之事的内幕了,你知道杨锦程是被冤枉的了,你去找她吧,既然你看我哪儿都不顺眼,你就去找她吧。
我吵完骂完后,冷静下来了,简直后悔得要死。真怕韩学涛去找杨锦程。幸好他没去找,只是回家跟韩国春大吵了一架,因为这事,韩国春对我的印象也变差了,对我的态度也不好了,总之,这事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大败笔。真的是一大败笔,因为你会发现,后面发生的许多惨事,其实或多或少,都跟这事有关……
继续往回说吧,说到韩学涛与杨锦程分手之后,回到东昌老家,他人还没立稳呢,韩国春便开始给他张罗婚事,最后便通过亲友圈子,发现了刚刚从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毕业的我。
我身材相貌都还不错,加上自已工作稳定,收入可观,我自已与韩学涛也志同道合,年纪相仿,就入了韩国春的法眼。
韩学涛对我的条件也还认可,就开始与我谈恋爱,但当时,我正在读中医博士,也就没有急着结婚,而是等我拿到了博士学位证书后,才结得婚,那是二零一六年三月,我跟他都已经三十岁了。因为我跟韩学涛都是一九八五年生人。
婚礼很隆重,韩学涛的妹妹韩学芳,比韩学涛小七岁,当年刚好大学毕业,作了我的伴娘,而韩学涛还在读大学的弟弟韩学捷则作了他自已的伴郎。总之,婚礼很热闹,很排场,我们两家都很开心,很满意。可又有谁知道,这婚礼不过是日后一系列人生惨剧的开始……
我跟韩学涛结婚后,也没有上医院工作,由于家里资金充裕,我们就在东昌市中山路一带,开了仁义堂中医诊所。韩学涛负责内科,男科,我负责儿科,妇科。
我跟韩学涛的医术都还过硬,尤其是韩学涛更是如此,因此诊所的生意一直很好,我们个人的声誉也是有口皆碑,两个月后,我怀孕了,诊所忙不过来,韩学涛便兼做了我的那部分业务,又聘请了一个年轻女孩,来做他的助理。对此,我也是知情的,没有反对的,只是对于那女孩的年轻漂亮,稍感不安。
我就问韩学涛那女孩的来头?韩学涛说人家是老牌的中医药大学本科毕业,当他的助理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也就没话可说了,那时的我,还没跟韩学涛搞得水火不容,从没想过他会骗我。
那女孩姓陆,叫陆梦兰,年纪也就比我小几岁,看着性格倒挺文静的,不张扬,见了我非常谦逊,客气,也因此我对她就放松了警惕。不过这是后话了。
我跟韩学涛恋爱以来还算相敬如宾,分歧与矛盾是从我怀孕时开始的。怀孕本来是好事,两家人都高兴,冲突是来自于我跟韩学涛对待孕检的不同态度。
按照我的意思,是就近去人民医院建档,检查,可韩学涛却非要建议我去刚刚成立不久的大慈中医院进行孕检。
“我们是中医,就去大慈中医院吧。”他这样说。
我反驳道:“韩学涛,你脑子没坏吧?中医院的设备不跟我们家旁边的人民医院一样吗?”
“设备一不一样我不管,医院名字不一样就行。去中医院,听我的,没错。我们俩不都是中医吗?是真中医就去中医院。”
我火大了:“你是不是疯了?好好的家门口的人民医院我不去,我非得大老远的跑大慈医院,我得多恨我自已,要这样折磨自已?而且你以前从来都是主张中西医合作,互学互补的,现在怎么了,反西医了?什么中医就得去中医院,我要是兽医是不是得去兽医院了?还是在宠物医院给我搞个床位,我在那儿生啊?”
“你别扯没用的,你听我的,距离不是问题,你不用自已跑,我亲自送你去,我开车送,你想什么时候去,去几次,你跟我说一声,我立马送你。这样总行了吧?还有啊,大慈中医院是新开的,设备也是最好最先进的。”
这最后一句话,我听进去了。于是,也就没有反对了。只是韩学涛工作忙,我怕他没有时间送我上大慈医院做检查。
“先让陆梦兰预约病人,等我回去后再处理也来得及。”他说。
我回答道:“病人哪等得了,再说东昌市的中医诊所又不只我们这一家,人家见你不在,估计得有一半去别家看病,旁边的国医堂,再远一点的济民堂,人家不会去那儿看吗?”
“那也是你的身体重要啊,少赚点钱怎么了?再说你是每四周检查一次,又不是天天去。这能影响多少?”
这回轮到我没话了,我说你非要这样折腾,那就随你,反正开车的是你,谁累谁知道。
就这样,我孕期的体检便定期地去了离家更远的大慈中医院,而对于近在咫尺的人民医院却只能望洋兴叹了。
然而去了几次,我又有意见了。我对韩学涛说:“这家中医院刚刚建成不久,产科几个负责孕检的医生好像都很年轻,一副经验不足,人人都在实习的样子,我担心这医院急着投资建成,也急着想赚钱回本,医生也没有往好的招,只求到位了事。万一真是这样,我可不放心啊。要不还是换成人民医院吧。”
韩学涛不耐烦地说:“首先,医术跟年纪有关吗?有关。但也不是绝对的。我跟你年纪也不大,但你承认自已是庸医吗?”
我反驳道:“大慈医院那几个医生比我们年纪还轻呢。我也不说是年纪轻就一定医术不行,这不是说大概的情况吗?”
韩学涛说:“都是正规院校毕业的,都是合法行医的,大慈医院也是有很多名医坐镇的,你无端怀疑人家医术,又怀疑人家急着投资建成,急着招人开业回本,更是无稽之谈。”
我被他说得没话,便只好再听他的,一趟一趟地往大慈医院去做孕检。检查结果也是一切安好,于是,在经过269天的艰辛怀孕,到了二零一七年三月十五号这天,我以顺产的方式,顺利产下了我的儿子:韩景轩。
孩子出生后,医院根据Apgar评分法,立即检测了他的身体状况,包括皮肤颜色,心率,呼吸,肌张力,以及对刺激的反应等等,景轩是得了10分的。
但与此同时,医生们也发现景轩的长相是头小面圆,眼距较宽,颇似唐氏儿,于是便又给景轩做了染色体检查,检查结果却是21-三体,也就是说,景轩患有唐氏综合症,是先天愚型儿。
我从护士躲闪的眼神里,从医生结结巴巴地说话里,得知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天塌了。我抱着白白胖胖,如此可爱的景轩,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妇产科的几个护士和医生都来我病房看望,试图安慰我失落,悲愤的心情,我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当场数落了他们,又说到我跟我老公两家,都没有遗传病史,夫妻两还都是医生,产检也是按时做了,当初两次唐氏筛查都是低风险,现在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医院必须为这个结果负责。
但医院方面却死活不承认他们的过失,认为唐氏检出率本来也就只有百分之七十左右,谁都不敢百分百保证说每个唐氏儿都能检出。
然而他们的解释我一概听不进去,我继续申辩,我说我当初为了安全起见,是想做准确率更高的无创DNA检查的,是你们说唐氏筛查没有问题,不需要做的。
医院方面说,他们的建议也是根据医学检查结果来的,一切都是合乎情理,合乎程序的。生下唐氏儿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然而再严密的网,也会有漏网之鱼,这个是目前医学水平的局限性。
我还是不服,当然,韩学涛也是难以接受,便通过我的公公韩国春,接触了东昌市几个最有名的大律师,然而律师也认为起诉索赔的胜算不大,委婉地劝我们放弃了。
医院出于人道主义立场,减免了我住院期间的医疗费,但这些钱,对韩家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我们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也许是受到了这强烈的精神刺激,出院后的我,一直情绪低落,悲伤欲哭,加上照顾孩子又睡眠不足,烦躁易怒,大概一个月后,我又被诊断患上了产后抑郁症,韩学涛给我看了舌,把了脉,开了方子,我吃药后,才稍稍好了点。
然而我对韩学涛的抱怨,却与日俱增。那段时间,我没有一天不发牢骚,我认为都是韩学涛的馊主意,才导致了我腹中胎儿唐氏症的漏诊。
“好好的人民医院不去,非要大老远地跑大慈医院去建卡检查,那医院新开不久就不说了,连医生都是没什么经验的新手,我这哪里是去看病去了,我是去给他们当小白鼠,当实验品去了。还说什么唐氏儿的漏诊是正常现象,我在人民医院怎么没听说过?”我越说越气,胸脯如狂风中的海面,剧烈起伏。
韩学涛则一口咬定,道:“正因为新开的,所以大慈医院的设备才是最先进的,这一点,你自已也是认可的,怎么一出事就怪到我头上来了?还有,谁告诉你人民医院没发生过唐氏儿的漏诊现象了?大慈医院的解释已经很清楚了,是有比例的,有概率的,你我都是医生,应该清楚这一点。”
“不管你怎样讲,都说服不了我,你再怎么辩解,我也会在心里想,假如当初去的是人民医院,或许就有可能检出唐氏症来的。或许,这你得承认吧?”
每当我搬出“或许”这两个字,韩学涛就没话了,因为谁都没法说绝对的话,也因此,“或许”这两个字,是永远正确的。
就在互相埋怨,互相指责中,我跟韩学涛的感情日益淡薄了。他一出诊就是整整一天,有时直到晚上十点来钟才回来,问起来了,就是诊务忙,病人缠着,走不开,其实我心里清楚,他是在躲着我,不想面对我。
既然他对我是这样一种感觉,我对他自然也没多少温情了。两个人的日常交流,简省到了最低限度,多看对方一眼都想吐。
夫妻生活过成这样,也是一种失败吧,但我知道,现代夫妻很多都是这种状态的,我绝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想到这儿,我也就释怀了,我只当韩学涛是部赚钱的机器就行了,从此我的世界,只有自已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