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史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到他哪儿一趟。我问有事吗？他说没事，时间长不见了，怪想的。过来喝口酒，叙叙旧。我一想，还真是，今年闹“疫情”，整个年都很少出门访友，现在都五月了，没见几个朋友，更别说像老史这种退休六七年的同事朋友了。下午单位没啥事，我也早不带课了，有的是时间。便答应老史中午下了班去家里坐坐。老史要去外面的饭馆，我说算了，就家吧！老史说行，我去外面买点东西。我没有阻拦。

我之所以不去饭馆是因为闹“疫情”前我去看过一次老史。老史挺高兴，非要拉着我去饭馆喝酒。我见他大清早的已喝的差不多了，就说算了。老史听了，拉了脸。我说行，但你少喝点。结果到了饭馆，老史只喝了三两白酒就坐不住了，站起来要走。我没怎么在意，觉得才三两酒，应该没什么事吧。跟另一个人说话间老史已摇摇晃晃出了饭馆。饭馆到下面的平地有三个台阶。我眼睁睁看着老史出饭馆，下第一个台阶就踏空了，人像被风刮倒的纸片，平平展展的倒在了台阶下面的平地上。我惊得跑了出去，抱起老史。老史的脸已摔得血糊糊的。

那次以后，我就再不跟他到外面喝酒了。我说，时间长了，想喝，就在家。喝多喝少安全。

1

我认识老史有三十年了。那时人们还叫他小史。走路跟风似的，动不动跟人急。性子是急了些，但人很热心，是个好人。化学教得好。我们学校规模不算大，学生有一千多，教工八十多。老史人勤快，除了教书，连化学实验室也管着。学生爱上他的课主要是他喜欢给学生做实验。别的化学老师是口头实验，就是在课堂上嘴上说说。老史不管是演示实验还是学生实验都要让学生亲自动手。他的课几乎全是在实验室上的。所以特别受学生欢迎。

我虽然比老史小十二岁，那时候已经是学校的年级组长，老史是我们组里的老教师。但他不摆老资格。我布置什么他都做。夜自习最后一节要到晚10点才下，别的老师不愿意上，老史都主动承担下来了。平时组里老师有些毛毛刺刺的事情，老史都站在我这边。这么一路支持了我十年，直到我后来到了教导处。所以我打心里感激老史，平日里关系走得就近了。

那个时候老史不会喝酒，连啤酒也不沾，更不要说白酒了。我们组里会餐，连女老师都要喝上一小杯，老史却一口也不喝。他说过敏。我一听过敏，哪敢让他喝？直到有一天，已经是老史快退休的前两年了，他突然叫我吃饭。我喜酒，就自己要了半斤的瓶子。老史说拿一斤的。我说我可喝不了。老史说我也喝。我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是喝酒过敏吗？”“没事。试试。”结果那天我俩喝了一瓶半。老史醉得不省人事，还得我把他背上车。

从那以后老史就开始喝酒了，而且越喝越凶。

老史那次可不是平白无故想起喝酒。他是被事情困住了。那天喝酒过程中老史跟我讲了他的事情。他说他遇到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爱他爱得要死，非要跟他。我问他是啥样女人？老史说一个四川女人，比他小二十岁。我说比你小二十岁的女人爱你爱得要死要活？鬼听了才信呢。她图你啥呢？再说你都快退休了，等退了休，到惠州跟嫂子和闺女养老，多好的事。惹这些麻烦？老史说烦就烦在这上面了。我跟人家睡了，现在想摆脱也摆不脱了。这个四川女人已经跟男人挑明了，闹着要离婚。我问他这事多长时间了？他说两年了。我再没说话。我还说啥呢？

老史见我不说话，就主动跟我说起他跟四川女人交往的过程。

老史住在城乡交界的地方，那里住着许多外地来城里打工的人，天南海北，有四川的，湖南的，山西的。这个四川女人住在老史的前院。她家的厨房窗户朝后开。老史每次吃完饭一个人在院子外面溜达，不由得就走到四川女人的厨房，隔着窗户，两个人就唠上了。唠的时间长了，老史喜欢四川女人，四川女人也喜欢老史，两个人就勾搭在一起了。据老史讲，四川女人姓郭，叫郭美玲。长得小巧玲珑，说话柔声细语，特别温柔，要论床上功夫，没得比。那个叫，那个浪。

我忍不住问了老史郭美玲啥家庭情况？老史说男人是个窝囊废。我说你别说人家男人是不是窝囊废，好像你多有本事似的，不也就是个臭教书匠？老史说郭美玲还就喜欢他当老师。看来郭美玲把老史当文化人了。我说问你她家庭情况呢。老史这才不情愿的说，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十九，初中没念完就在外面打工呢。二儿子十五，是个灰猴。我笑了，说老史呀！你糊涂不糊涂，放着好日子不过，这是要干啥？这两个儿子都没有成家，将来还不都是你的累赘？买房，娶媳妇，哪个不得你？老史信誓旦旦的说，小郭说了，离婚后两个儿子跟他爸。我说你想得美，就算现在跟他爸，将来要钱时还不得找到你。我说人家小你二十岁还爱你爱得要死要活？你真以为自己夕阳红啊？老史不服，说你不知道。她是真爱我。我说这不扯淡嘛！再说了，你这么下去，拆散人家一个家庭，这种事，无论如何不是一个爱就扛得过去。

2

这事说起来也不全怨老史。老史老婆是个性冷淡，打生了闺女，就不再让老史碰了。年轻时老史是硬扛过来的。夫妻俩生活了半辈子，除了吵架，没说过几句话。

老史也不是很地道。高中毕业后老史在学校里代课，是个临时工。那个时候老史有女朋友，但女朋友家有个条件，必须是正式工。老史父亲是邮局里骑着自行车送报纸的普通工人，去哪儿给转正？两个人的婚事就搁下了。老史家邻居住着邮局局长，局长的女儿就是老史后来的结发老婆。两家邻居了几十年，局长看中了老史，就跟老史父亲商量，两家结亲家得了。局长说，要是结了亲家，就把老史安排到邮局，正式工。老史父亲问老史，老史不愿意了。他还等着学校给转正后找现在的女朋友呢。关键是老史跟局长女儿从小长大，太了解局长女儿了。

局长女儿长得丑，真是丑出个样儿来了。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是脾气怪。拗上来几天不说话，不吃饭。局长把女儿安排在邮局工作，先在财务上，跟人闹不对，调到电报室，还是不行，最后只得单独给弄了个办公室，接收上面下来的文件。这才安顿住。老史哪里愿意找个这样的媳妇？

可是女朋友家始终不松口，学校转正又遥遥无期。眼看着快三十了，老史父亲急了，说时间也给你了，选择也给你了，总不能就这么拖着吧？强迫老史跟局长女儿处对象。老史没办法，只得听父亲的安排。局长自然高兴得不得了。女儿不找老史还真嫁不出去。局长女儿比老史大两岁，过年就三十了。这在七八十年代绝对是家里的大事。

两个人订了婚，择了结婚的日子。老史家穷，局长主动承担了所有的费用。老史绝望之余断了跟女朋友的往来，铁了心打算跟局长女儿过一辈子。局长很快把老史安排进了邮局。正式工。老史在学校转正的梦想破灭后，向学校领导提出辞职。校长惊讶的看着老史，说转正手续都给你办下来了，你不干了？老史一听，心嗵的一下，差点蹦出来。

原来，校长一直操心老史转正的事，每次去市教育局都要跟局长提老史的事。说这个年轻人是个好苗子，书教得好，人品也好。说多了，局长也上心了，正好上面下来一批转正指标，就给老史留了一个。赶上校长也没想那么多，没有提前透露给老史。蒙在鼓里的老史正忙着去邮局上班，娶局长的女儿呢。

转正的事让老史激动了好几天。激动过后老史心思又活泛了。既然成了正式教师，横梗在他和女朋友之间的障碍清除了，老史就还想回去再找女朋友。邮局的工作当然不要了，局长的女儿也不想娶了。

跟女朋友联系，女朋友已经有了人家，也是订了婚，张罗着结婚呢。但女朋友给老史透了个风口，如果老史能把局长家的婚事退干净，她还愿意跟老史在一起。

老史听了，脸兴奋得通红。回到家跟父亲一说，父亲一个耳光就抽在他脸上，老史的脸这回是真的红了。老史父亲说，你敢退婚，就从这个家滚出去。老史母亲说，没有这么做人的，得了人家那么多恩德，你是要把我们全家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呀！你要把老史家的脸面都丢尽吗？老史母亲出身大户人家，落魄了才嫁给老史父亲。说出话来有分量。老史只得屈从家里，绝了与女朋友的妄想，娶了局长的女儿。便是老史后来的老婆。

3

娶了局长女儿做老婆，老史一辈子不心甘。可巧遇了老婆又是个性冷淡。老史后悔当初没有坚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生下闺女后，老史就跟老婆分居了。说分居，还在一个家。那个时候哪里有那么好的条件分居。老史一个人在小屋住，老婆跟闺女在大屋住。平房里没有厕所，夜里用尿盆子。早晨起来倒尿盆子的事还是老史的。自个的，老婆和闺女的，一起倒。这就算分居。

没有夫妻生活，老史把心事全用在闺女和工作上。扮演着一个好父亲和好老师的角色。这一扮演就是半辈子。直到闺女师范毕业到惠州工作。

闺女到了惠州后，老婆也跟着到了惠州。家里就留下老史一个人了。这样过了六七年，老史就忍不住了。房前新近搬来的四川小媳妇成了老史心目中美得不行的女人。有事没事总要溜达到小媳妇的窗下。说是随便闲聊，其实心里怀着鬼胎，净是些暗示调 情的话。

也怪小媳妇家男人，好端端租了个座北朝南的院子，大门一锁，谁也聊不上谁。偏偏从厨房后墙开了扇窗子。小媳妇做饭时偏偏把后窗敞开。男人最初的意思大概是心疼小媳妇，怕油烟呛，弄个通风。谁知道这个窗口成了通往异域外端的祸口。男人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只想着娇 妻，又哪里能想到窗外守着一匹狼，即将夺走自己的娇 妻？

老史到了做饭的点就出来了，往自家大门一站，瞭小媳妇做饭。小媳妇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憋了半辈子的老史立刻心旌摇荡，没几天功夫就主动往上凑。

郭美玲十六上被拐卖到山西，跟了现在的男人。说来话长，最早被拐卖的是郭美玲的姐姐，叫郭美枝。郭美枝在山西待了三四年后，不觉得自己被拐卖，生活得有滋有味。男人的堂弟到娶媳妇年龄了，当地娶不到媳妇，太贵，就让郭美枝从四川老家给找一个。郭美枝肥水不流外人田，就把大妹妹郭美玲骗到了山西。那年郭美玲刚好十 六岁，初中还没毕业。郭美枝因此得了三万块钱好处。好在男人对他好，生了两个儿子，男人领着全家上了内蒙，在工地上靠给人拉沙子挣钱养家。郭美玲早就不满意男人。不是男人对她不好，男人对她好着呢。郭美玲是因为自己对爱情的憧憬没有变成现实。儿子都十九了，郭美玲心中的爱情梦还没有醒。少女时代死了的爱情终究要在三十 八岁这年绽放。不管怎么说，老史是个老师，有文化。这是郭美玲少女时代梦寐以求的。至于年龄，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

郭美玲喜欢老史还有一层，自家男人再能受也是个没保障的农户，挣钱有一下没一下，老史当老师，名声好听，挣钱还稳定。自己老来老总得有个靠。有了老史，在郭美玲看来，爱情也有了，靠也有了。郭美玲表现得比老史还主动。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睡到一起了。真是干柴烈火，烧得噼里啪啦。这个时候，郭美玲的男人正在工地上给人拉沙子呢。

4

老史终于还是找了郭美玲。

跟我说的时候已经跟老婆办了离婚，跟郭美玲领了结婚证。我说你这不是爱迷心窍，简直就是鬼迷心窍。老史正在高兴头上，听不进逆耳的话。再说已经领了结婚证，生米煮成熟饭，说什么也没有了。我说你注意一下她那两个儿子。都那么大了，你拆散人家的家庭，保不准要报复你。老史自信的说，不会，两个儿跟他爸回了山西了。我说你看着，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老史说跟你说主要是美玲想办个婚礼，我又不好出面通知人。我说你这事，让我咋跟人说呢？老史脸现难为情，还是坚持说，美玲说不办个婚礼不正规，再说婚礼是爱情的见证。我听了说我给你张罗张罗，有多少人不敢说。这二婚的事业要是上起来，不知道有多少呢。老史说行，有多少算多少。

我跟同事们说，同事们都骂。还好，骂完了，也都去了。办了三桌。老史和郭美玲披红戴绿的，小风光了一场。过后我说，既然这么正规，就当作夫妻，好好过日子吧。心里为老史高兴，也盼着他们好。至于老婆和闺女，反正不在身边，将来再说了。

5

过了一年，老史闹着要跟小媳妇离婚。我问咋啦？老史说两个儿子回来了。我说回来也正常呀。儿子回来找妈，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你不听。老史说回来要钱呢。我说要钱就给呗，谁让你睡了他妈呢。老史说不是这么回事。我说咋回事？老史说老大要结婚买房子。我一听炸了。好我个奶奶，一套房子二三十万，凭老史那两个工资，去哪儿给买呀？

我问老史，全你出？老史说不然也不会闹到现在。再问，原来大儿子找了个对象，要买房，老子一分不给出，说去找你那个卖逼妈去。大儿子就从山西回到内蒙，过来要钱。老史不给，大儿子先是揪住老史，一顿猛揍，临走放下话，尽快给准备好，过两天再来，不给还揍。过了没两天又来了。问老史，你个老东西准备好钱没有？老史说去哪儿找那么多钱？话音刚落，又让大儿子给揍了一顿，打得牙掉了一颗，脸上划了四五公分长的口子，脑袋流血不止，还是郭美玲给送医院看的。

医院住了两天，老史心疼钱，就办了出院。前脚进门，大儿子后脚就跟进来了。老史怕了，郭美玲中间好说歹说，劝住了儿子，最后协商好先给十万，剩下的钱办贷款，由大儿子和老史共同还贷。大儿子拿了钱，满意的走了。

老史想报警，郭美玲哭闹，说毕竟是儿子，你报警他可咋办呀？万一被警察抓了，出来不杀了你？老史想想后怕，就不吱声了。

过了一个星期，二儿子来了。二儿子说我和我哥是兄弟，必须一视同仁，给我哥十万，就得给我十万。郭美玲说你哥是要结婚买房，你要钱干嘛？二儿子说我也要结婚买房。郭美玲说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了，结什么婚？买什么房？二儿子说这你不用管。老史突然上了火，要往出赶二儿子。二儿子一瞪眼，老史怕了。一个老汉家，哪能打过十大几岁的小伙？二儿子从院子里拿了块砖头，比划在老史脑袋上问，给不给钱？老史还想硬，说你砸一个试试？二儿子照着老史脑袋就是一下。血呼的涌了出来，流了满脸。郭美玲上去护老史，二儿子用砖头把家里柜子上的玻璃全砸了。砸完了说明天再来。

二儿子走后，郭美玲要送老史去医院。老史说不去医院，去派出所。郭美玲就给老史跪下了。老史心一软，不吱声了。跟着郭美玲去了医院。医院的大夫说前几天刚挨了打，这又是咋啦？

第二天二儿子再来，老史吸取大儿子的经验教训，由郭美玲做中间人，坐下来协商。最后答应给二儿子五万。老史给大儿子买房已经掏干了，没有钱，只好从信用 卡上先套出五万。二儿子拿了五万还不甘心，逼着老史再给他写个五万的借条。老史敢怒不敢言，乖乖给写了五万的借条。

夜深人静时，老史给郭美玲使脾气，说说好了两个儿子不管，现在才过了一年全回来了，还敲走了二十万。郭美玲先还客气，说到后来，可能是老史发火了，惹出了郭美玲的暴脾气，二话没说，拿起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就砸在了老史的脑袋上，血流到脸上时老史蒙了，这一家人是啥人家？

开打之后，郭美玲就不忌讳了。只要老史敢跟她吼叫，不管手头有什么，照着老史脑袋上，脸上就砸。可是砸完打完之后的夜里又会安抚得老史欲仙欲死。如此循环了一段时日，老史终于受不了了。再加上给大儿子还贷款，二儿子三天两头上门要钱，不给就打老史砸东西。老史决定不过了，离婚。

拖了半年，婚是离了。大儿子的贷款还得由老史还。另外房子留给郭美玲。老史一时没有住处，还是郭美玲收留他，在南房给老史收拾了个住处，角色和地位已经变了。这时，远在惠州的闺女听说老史的境况后给老史打电话，说来惠州吧。我妈的工作我给做。老史先还不愿意，后来动了心，正好也退休了，单位也不用去了。就去了惠州。住了几天，老婆也挺好，闺女也挺好，女婿更是把他当个老丈人对待。有酒有肉。可是老史收不住心，想郭美玲。就跟老婆和闺女说回去收拾东西，其实是想回去见郭美玲。夜里床上的郭美玲太让老史怀念了，这时就忘了挨打的事。所以说老史是记吃不记打的人，跟狗一样，叫狗改不了吃屎。老婆挺失望，问老史什么时候回来？老史说最多一个月。老婆说一个月以后不回来就再也别回来了。闺女私下劝老史，你都六十岁的人了，该有个正型了，这次回去办完事就回来，别再伤了我妈的心。老史点头。但老婆和闺女都猜到老史这头是瞎点呢。也不抱什么希望。

6

老史回来后，郭美玲每天钻老史住的南房。温顺得像只猫咪。夜里叫起来比发情的猫还厉害，一下也不让老史歇着。赶了老史也是这方面的能手，两个人就跟粘在一起了，谁也不愿意离开谁。看着一个月就要过去了，远在惠州的闺女着急了，打过电话说外孙想老爷了，缠着要老爷，她又要下乡支教。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老史也想过要回去。但郭美玲夜夜缠在他身上，像缠树的藤，像吐信的蛇，而且自回来没有动手打过老史，老史就留恋了，不想回闺女哪儿。

一个月的期限过去了，老史再给惠州的老婆打电话，老婆说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说完就压了电话。发微信，才知道连他的微信也删了。给闺女打电话，闺女说别回来了，等你死了我回去打落你。老史有个妹妹，老人去世后就妹妹 疼老史，整个事情过程中妹妹站在嫂子一边，一直劝老史去惠州跟老婆闺女过。听说老史跟郭美玲离婚挺高兴，说这才算个正途，东西、房子、钱都不要，只要人好好的就行。没想到老史又回来跟郭美玲过上了。妹妹气得电话里把老史大骂了一顿，从此断了关系，连过年也不登门。

老史日子走到这地步，只剩下陪着郭美玲过下去。

二儿子领回来大肚的女朋友，指着女朋友的肚子跟老史要钱。老史已经被整怂了，哀求着说没钱了。二儿子上去一脚，把老史从沙发上踹到地上。骂：没钱出去给老子抢。郭美玲揪扯着骂二儿子，骂完了把老史扶沙发上，跟老史商量。老史只得到外面借钱。跟我借钱，我问借多少？老史说两万。我说要那么多钱干嘛？老史就讲了二儿子的事。我说报警呀！老史说报啥警。我说没钱。老史知道我不给他借，啥也没说就走。出了门，我有些不忍，叫住老史，说给你拿上一万，你别全给他，一点一点给，那可是个无底洞。老史感激的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心想，你知道个屁。老史佝偻着背走了。望着老史的背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退休才两年，以前活泼泼一个老史不见了。老史已失了活力，跟个活尸似的。

郭美玲又开始打老史了。两个人成了小区明星。三天两头报警。派出所民警都认识两口子。民警也没办法。两口子打架，每次挨打的都是老史，劝郭美玲，郭美玲说辞一套一套，受冤屈的全是她。民警前脚劝，后脚笑。他们把这两口子当成笑话了。

7

老史开始喝酒。所有的希望破灭后，只剩下喝酒。

老史喝酒没有时间，只要一睁开眼就得喝。为了保证开眼第一时间能喝上酒，老史特意买了一个婴儿奶瓶，里面装上酒，放在枕边。老史后来发现，这是极有创举的一个举动，不仅开眼的第一时间就能喝上酒，而且晚上闭眼时也不误喝上一口。

刚开始喝酒还吃点东西。酒肉酒肉，喝酒没肉压不住酒。老史买不起贵的，每次买三两猪头肉，图的是便宜。后来连猪头肉也不买了，干喝。这样喝了两年，身子就软了。一次下床，大概是要出去小便，身子一软，一头撞在门框上，头被撞破了，脸被撞烂了，血流到衣服上。老史用手一抹，站在门口拉开尿了一泡，挪回床上，倒头前还不忘再喝上一口。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正盘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婴儿用的小奶瓶。见了我，他眼神先是一喜，随即暗淡下去。

“过来啦！”他说。

“嗯，时间长没见了，过来看看，还好吧！”

“凑和吧！”他的神情里充满了烦躁。

“这个？”我指了指他手里的奶瓶。

“酒。”他举起来，摇了摇。“醒来后顺手就能探到。方便。”

我说不能这么喝了，要出事啊！他说出啥事？不就是喝死嘛。喝死算了。

8

那天我去了，老史挺高兴，说一个月没见个人了。我看他已经醉了，问他喝了多少了？他说快一斤了。我说你别喝了，我喝点，陪你唠唠嗑。他说叫你来，总得陪着喝点，再说了，我一天到晚都这样，没事。我就给他倒了一点点，不到一两。说，就这些了。他没再坚持。

喝酒的过程中我就暗下了决心，这是最后一次见老史，再不来了。我担心不定那天跟他喝着喝着他死了，那样我就带上害了。

我走的时候老史在床上，没有下地。郭美玲送出来，担心的跟我说，这么下去，怕是活不过七十。你说我可怎么办呀？没个收入，没个养老的。我没有说话，心里想着老史今年六十七，退休才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