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纤纤的话音未落,浮浪子已经动了。
他如同吐信的青蛇一般,一瞬间,便滑到两个僧人面前。
只见他平平击出一拳,隐隐有风雷呼啸之声,直击净智的面门。饶是净智一直在凝神戒备,仍然躲避不及,只得运起金钟罩硬抗。
“咣!当!”接连两声,如同金铁交击。先是一拳中头,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在净智的小腹,又将他踹在假山上。
近距离受到冲击,假山剧烈震动,仿佛要倒塌一般。
灰衣僧人在一旁尚未反应过来,浮浪子旋身一记横肘,直击灰衣僧人胸口。
灰衣僧人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横击出去,撞在中庭的围栏上,直接晕死过去。
净智又挣扎着爬起来,口中一阵怒吼,状若疯虎。他两次被击倒,虽未怎么受伤,却颜面无存。
浮浪子跨前一步,冷冷道:“好硬的乌龟壳!”声音不急不缓,却盖过怒吼声,传到叶裳众人耳里。
只听“当当当当”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无数拳击在净智身上,将他死死地压回假山。
华耀阳和叶裳对望一眼,叶裳暗道:“本以为此人只擅长用剑,没想到拳脚功夫也这般了得。”
华纤纤也是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原来这个登徒子这么厉害……”
周鹤来则是看得大急,此前的响动已引来不少食客,接下去无论哪个受伤,明珠楼都是损失最大;倘若有人死在这里,更是遗祸深远。明珠楼的护卫都已来到中庭,但他也不敢贸然叫人插手,只得先围在四周。
交击之声渐渐收敛,浮浪子清啸一声,道:“看我破你的乌龟壳!”叶裳情知他要一击破敌了,更加凝神去看。
却听“哐”地一声,如洪钟大吕,中庭霎时间尘土飞扬。
尘土渐渐散去,只见浮浪子已退后两丈,满脸浓重之色。
净智的身前又多了三个灰衣僧人,一个是枯瘦老僧,披着赭红袈裟,白眉下垂,双目微闭;另两个是中年僧人,都是瘦瘦高高,一人手持戒刀,一人手持盘龙棍。持棍僧人一手拎着围栏处昏死过去的灰衣僧人,持刀僧人则站在最前,右手仍做握拳状,拳上萦绕着若隐若现的金光。
净智见到三人大喜,脱口叫道:“师叔祖,元觉师叔,元空师叔!”
“早有耳闻,金钟罩炼至化境,可以随心所欲腾挪气劲,消耗极小,全身劲力生生不息。今日终于得见,也算一件快事。”浮浪子顿了顿,问道:“大和尚,你是何人?”
持刀僧人散去右拳气劲,口宣一声佛号,道:“贫僧天龙寺元觉。施主为何对我禅宗门人痛下杀手?”
叶裳心道:“正主来了!”
天龙寺是禅宗法场,与武宗的莲华寺齐名,一北一南,是为大梁的两大护国禅寺。素有“天下佛经,半出天龙”之说,信徒之广,根基之深,难以计数。
浮浪子却似完全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这两人包庇淫僧,我对他们小惩大诫。”
“师叔祖和两位师伯明鉴!”净智连忙道:“这恶贼奸淫女子,被净慧师弟撞破,反而倒打一耙,诬陷净慧师弟。净慧师弟敌不过他,已被他砍断一臂,挣扎着逃回吉祥寺。这恶贼打上门来,要我们三日之内交出净慧师弟,否则血洗吉祥寺。谁知才过一日,便又在这里碰见,若非师伯相救,小僧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小惩大诫……施主先是用一顿乱拳打散净智周身窍穴,阻碍金钟气劲,继而攻其一点,若是击实,净智便是废了!”元觉提高声音道:“禅宗门下弟子,即便有错,自会责罚,不劳外人动手!况且尚未查实便痛下杀手,于理不合!”
他见围观的食客越来越多,赶紧先占上大义名分。
浮浪子讥笑道:“相互包庇的事还少么?也罢,大和尚,我领教你的高招。”
元觉看了眼枯瘦老僧,枯瘦老僧似有所觉,一言不发,转身走出中庭外,元空和净智连忙跟上。
元觉跨前一步,右拳再度凝气,道:“施主请。”
浮浪子摇头道:“论拳脚,我不是你的对手。”
说着,他拔出了背后的长剑。
剑光如伞般张开成圆形,又收拢来,汇成一注,向元觉激射而去。
“当、当”两声,然后是“嘭”地一声,元觉先是用拳挡住一剑,马上发现不对,转用戒刀挡住第二剑。两人一前一后,撞到假山。
元觉的双腿在中庭的青砖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印痕,后背抵着假山,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蛛网状的皲裂。
他左手持刀柄,右手撑住刀前,用刀身抵挡浮浪子的剑尖,他的右手上有道白痕,细看时仍在微微颤抖,他盯着近在咫尺的浮浪子,道:“好功夫,好剑。”
浮浪子并未答话,右腿跨前一步。
假山终于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漫天烟尘中,剑光刀气纵横,碎石激射。
叶裳往后退了两步,他重伤初愈,可不想再被波及。远远看见对面的枯瘦老僧依旧微闭双目,碎石飞到他身前一丈,竟砰然炸裂开来,直直地坠到地面,很快便似在地上一条线。
两人转瞬间拼斗数十招,只听“叮”地一声,刀剑交击之声戛然而止。
元觉怒吼一声,向后急退,他手中的刀仅剩半截,右肩被洞穿,汩汩地流着血。
烟尘仍未散尽,浮浪子转起又是一剑。
元觉只见刺眼的光芒再度亮起,旋即化成一片光幕,充斥他的视野。
这一剑,避无可避。
元觉只得用尽全身气力,催动金钟罩去挡。
“阿弥陀佛”一声有气无力的佛号响起,中庭的一切响动忽然安静下来,剑光也像刺入泥淖,不但慢了下来,还失却了锋芒。
枯瘦老僧回到了中庭,他的双目依旧微闭,右袖一振,就把浮浪子卷开去。
浮浪子双手握剑,剑身仍在不住颤抖,竟像要脱手而去一般。他一吸气,连退三步,盯着枯瘦老僧道:“换你了?”
枯瘦老僧道:“施主自问是老衲的对手么?”
浮浪子想也不想,道:“不是对手。”顿了顿,又道:“即便不是对手,也要打,断然不会束手就擒,更不会向你求饶!”
枯瘦老僧摇头道:“既如此,老衲何曾说过要留下施主?施主去吧。”
浮浪子一怔,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净智大急,道:“师叔祖,这,这……”
枯瘦老僧叹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