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行一吐口，乔修远马上亲自行动，找阿什尼玛汗王去谈。

而李志行，此时正在一阵东张西望后，犹犹豫豫，走进刘绣娘的房间。

他想娶刘绣娘，而且是和另外两个一起娶，还不知道刘绣娘会不会同意呢？

这是李志行第一次走进刘绣娘的房间。房间摆设很简单，但干净整洁，而且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味。

刘绣娘正坐在床上绣一件女红，忽然见李志行进来，就急忙将女红放下，站起来叫了一声“少爷！”，然后脸一红，低头绞着两手不说话。

“绣娘，我……”，李志行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刘绣娘则红着脸等着他说话。

结果等了很长时间，李志行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刘绣娘忽然抬起头说“少爷你坐，我给你倒水喝。”，然后就去给李志行倒水。

屋里没有桌子，李志行只好坐刘绣娘的床上，却又阻止刘绣娘倒水，说“绣娘，你别忙。你坐，我有点事……有点事想对你说……”

于是刘绣娘也脸红着坐在床边。

李志行犹豫了半天，然后开口说“绣娘，你知道，我以前在三原要饭的时候，一起的有个姑娘，叫顾菲儿……”

刘绣娘抿了抿嘴唇，低下头。

“菲儿后来嫁了人，可丈夫死了，我一直想娶她……”

刘绣娘眼睛里含着眼泪，低着头不说话。

“还有乌兰其木格的事，你知道……”说完李志行脸一红。

刘绣娘还是不说话。

“乌兰其木格现在逼着我娶她。我不能不娶，我没有办法……”

刘绣娘头更低了，眼泪几乎要流出来。

“可是，绣娘，我也喜欢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喜欢你……”，李志行停顿了一下，说“我想把你们三个一块娶了，绣娘，你……”。

刘绣娘忽然一把抱住李志行，喊道“我愿意！少爷，我愿意！绣娘愿意！”，然后大哭起来。

李志行也一把抱住刘绣娘，将脸贴在刘绣娘的脸颊上，任刘绣娘的眼泪流在自己脸上，与自己的眼泪交织在一起。

……

李志行与刘绣娘两人敞开了心扉，达成了多年来各自刻意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愿，仿佛一对苦命的人终于等到了春天。

然而，乔修远的交涉却遇到了困难。

乔修远兴冲冲地来到阿什尼玛汗王的住处，打算和这个外蒙最有实力的汗王结个亲家。

不料刚一说事，在场的苏日格小王爷却马上大声反对。

小王爷说他妹妹身份尊贵，李志行只能娶她妹妹一个人！不能有汉人平民的女子与妹妹一起争宠。顾菲儿不行！那个新冒出来的刘绣娘就更不行！

乔修远惊讶地望着苏日格，然后又看向阿什尼玛汗王。他想知道这是不是汗王的意思？

没想到老汗王也点点头，郑重地说道“乌兰其木格是我们草原上的明珠，不能有汉人女子来分走她的光辉！乌兰其木格若嫁过去，我会用我四分之一的家产做陪嫁！”

这回轮不到李志行发火，乔大少先发火了！

乔大少大声说“三个人一块娶！这是我们的最低条件！你们若不答应，我代表全体边防军将士宣言，咱们战场上见！”，说完就拂袖而去。

众人正在公署等着乔修远的喜报，却不料乔大少交涉来这个结果！

张其锽不免唉声叹气，暗道李志行和乔修远这两个家伙，看着还温文尔雅的，哪知道一个比一个莽撞！叹过气之后，还要想办法补救，就想亲自出马，表明联姻的诚意：万事事好商量嘛，和为贵！

不料李志行和乔修远两人站起来共同反对！认为不能涨了别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这不是在洛阳，这是在大草原上，边防军两名首脑都反对，张其锽只好作罢。

幸好贡桑诺尔布老成，怕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晚上悄悄去了阿什尼玛汗王的住所进行安抚。

事情就这么僵持了几天，阿什尼玛汗王也没有离开库伦，其他汗王也没动静，大会自然也没开。

一众外蒙贵族们，每天在库伦城里大吃大喝，然后就是谈论这桩婚事。

贵族们当然希望阿什尼玛汗王能和李大人联姻。如果那样，以后他们的地位就稳固得多！不过，听说李大人已经答应了，只是想多娶几个，而阿什尼玛汗王不同意，现在只是在拉锯而已。

张其锽还专门打了一卦，结果却是上上卦，所以也不再担心。只是他时间有限，希望此事早点定下来，他回洛阳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拉锯的双方现在都比较尴尬：谁先开口，就意味着谁先认输，所以只好硬挺着。

恰在这时，有人出来帮忙。

哪位大神？不是神也差不多，是哲布尊丹巴出手了。

要说这草原上，有谁最不愿意看到李志行娶乌兰其木格的，那一定是哲布尊丹巴。

活佛与王公们素不相能，现在活佛与李志行关系比较好，但若阿什尼玛与李志行联了姻，不用说，王公们立刻就会水涨船高！所以活佛一直以阻止此事为己任。

活佛先是听说乌兰其木格跑到北京去告状，就暗叫不妙，马上派棍子去给李志行打气，然后紧急想办法。

没想到李志行这个没骨头和不要脸的，还没扛几天就投降了！搞得活佛十分失落。

现在，恰好又起了波澜，赶快行动！

于是，库伦城里就开始流传一些话：说乌兰其木格虽说是个格格，但其母亲却是个低贱的俄罗斯女人，是阿什尼玛汗王当年花了200两银子买来的，简直就是奴隶！这种身份,能配得上高贵的大法座大人吗？

似乎这种做法还嫌不够，又造谣说乌兰其木格生性放荡，早就与下人私通等等。

全外蒙的贵族此刻都聚集在库伦城，这一下爆了个大瓜。

大家纷纷变成了吃瓜群众，津津乐道，顺带佐以自己私通下人的种种体会。

这瓜吃得！有滋有味。

阿什尼玛汗王自然十分恼怒！乌兰其木格的母亲是俄罗斯平民不假，但他当时可是整整花了2000两银子，而且不是买的，是聘礼好不好？还往我女儿身上泼脏水！这实在太卑劣了！

其实，这传言李志行并不在意。

乌兰其木格的母亲是什么身份,他根本就不在乎！至于说乌兰其木格与下人私通，骗别人可以，骗他却没有可能，因为李志行自己知道。

但其他几个汗王却很着急，因为这谣言不但恶毒，而且他们还知道这是谁干的！多年以来，他们被哲布尊丹巴踩在脚下，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翻身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

所以，他们紧急到阿什尼玛汗王处磋商，最后决定放低条件，但要确立格格的正妻地位，其他两名女子去做妾。

就这个条件，他们找了贡桑诺尔布王爷做中间人去谈。

贡桑诺尔布将条件一说，张其锽和陈士可都觉得可以，连乔修远也觉得不是不行，李志行想娶的女人都娶了，正妻无非是个名分而已。

李志行本不了解正妻和妾的区别，贡桑诺尔布便向他解释。

关于什么财产继承、封号之类的，李志行根本觉得就是无所谓的事：我的财产我不会事先分配好？至于封号，估计顾菲儿和刘绣娘没有一个人稀罕。

但当贡桑诺尔布说到：以后家事必须由正妻管理、正妻可以对妾动家法、做妾的每天早晨必须到正妻房门口问安时，李志行就如何也不肯答应了！他哪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受这个罪？

众人说不通，贡桑诺尔布只好将情况回复阿什尼玛汗王。

阿什尼玛汗王这边，本来已经做出了让步，汗王也心疼女儿，不愿让别的女人骑在女儿头上作威作福，于是这事又陷入了僵局。

这本来是一件可以从长计议的事，但这件事偏偏和王公喇嘛大会搅在了一起，上千个贵族和地方上有权势的喇嘛，天天滞留在库伦也不是个事。

张其锽更着急，他是吴佩孚的首席谋士，大事多得很！于是就逼着乔修远想办法。

乔修远想了想，便找李志行去谈。

乔修远说“正之，你觉得徐树铮当年在外蒙的作为如何？”

李志行答道“徐收复外蒙，功在社稷。惜乎虎头蛇尾，实在遗憾！”

“那你觉得，徐为什么会虎头蛇尾？”

“这个么……，徐树铮按说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只是由于直皖大战忽起，没有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李志行答道。

“是的！那么正之，你觉得历史会给你留多长时间？”乔修远盯着李志行说道。

这一句话问得李志行冷汗直冒！徐树铮虎头蛇尾，抱憾终生。那自己呢？现在直奉相争愈演愈烈，自己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于是，当天晚上，乔修远就再度拜访阿什尼玛汗王。这次的条件是：三女都为正妻，不分彼此。并声言这是最后一次交涉了！

这是李志行临时想出来的主意。

女儿嫁过去后，不能做到一家独大，但也不比谁低，至于以后谁能占主导，就看实力了。有自己一个堂堂一个汗王做后盾，女儿还争不过两个汉人平民女子吗？于是，阿什尼玛汗王认可了这个条件，但还要问问女儿的意愿。

乌兰其木格自从上次下飞机时，被李志行狠狠瞪了一眼之后，就没敢继续留在公署里。她怕李志行收拾她。

后来，由于自己的婚事，外蒙王公们又和李志行展开了斗争，简直是一波三折。再后来，又有了对她母亲和她的中伤，她忽然也觉得有点自惭形秽：李志行现在是外蒙的最高长官，又是尊敬的摩诃迦罗，她觉得，自己有点配不上他。

但来谈判的人，自始至终没有提及这些事情，所以她对李志行有些感激。

另外，自从那一晚之后，她早就认定自己已经是李志行的人了！她很怕自己现在要求过多，李志行以后会收拾她。所以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至此皆大欢喜！

阿什尼玛汗王马上就想议定婚期，但李志行的意思是国事为重，先将大会开完，然后完婚。

不过王公们生怕这个嘴上没毛、而且又权势熏天的家伙反悔，硬是让李志行写了个婚约。

事到如今，李志行就痛快写了。

接下来就是晚宴，这下大家亲热地像一家人，阿什尼玛汗王的老脸上，时不时涌现出忍不住的笑容。

随后两天，王公喇嘛大会胜利闭幕。虽然仍由些讨价还价，但李志行的各项主要目的均得到满足。

外蒙第一届上院、下院议员及各级主要官员均已产生。

司法方面，因斗争激烈，不得已，李志行采取了妥协，使用了“换药不换汤”的办法。

本届司法官，基本仍由原旗长兼任。但志行牢牢抓住了外蒙高级法院院长的职位。他通过李仪祉帮忙，邀请了著名司法家党积龄来做院长，并安排泽登巴尔当副院长，协助处理蒙古人的司法事务。

党积龄本在西北大学任教，属于国内司法名家。

民国伊始，党任陕西军政府司法部长，后进入西北大学专门从事司法教育和研究。陆建章督陕后裁撤了西北大学，但其实力深厚的政法学院却独立了出来，成为陕西政法专门学校。党继续在此校教授民法。

另外顺便说一下，陕西的西北大学，在民国司法界其实地位很高，其与“北朝阳，南东吴（北京朝阳大学和苏州东吴大学）”一起，被认为是民国司法学鼎立的一极。该校涌现了钱鸿钧、党积龄等一批司法名家。

外蒙的治理架构，终于建立了起来。在这片180多万平方公里的古老土地上，一架经李志行改动过的巨大机器，缓缓开动……。

按照约定，会议结束就要准备婚礼。

边防军的弟兄们都很兴奋！老大一下搞了个公主当老婆，以后除了我们，谁还能挤进外蒙这块地盘？

李志行已经通知三原，婚礼将在三原举行，让做准备。这些自有桂萌生操心。

玉琨却有点遗憾，他不能参加婚礼了。志行离开后，外蒙这地方得他坐镇。

刘绣娘已经给她哥哥刘东山发过电报，刘东山拿到电报后，不禁热泪盈眶：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终于如愿以偿了！

李志行将一切安排妥当，然后带了二旦和十几个人，悄悄离开了库伦。

他要赶往兰州，马上要结婚了，可还不知道顾菲儿答不答应呢！

……

在兰州城里曹家的别院内，繁密的树冠遮盖了整个院子，伴着浓浓的夜色，黑沉沉的。

屋内，顾菲儿点起了一支已经燃烧了三分之一的蜡烛，然后向屋外问道“春桃，你将院门关好了没有？”

外厢是那个叫春桃的丫鬟，正在挑着灯笼巡视，她答了一声“小姐，都关好了。”

诺大的庭院，只有顾菲儿和她的丫鬟春桃两个人居住。顾菲儿平时几乎不走出院子，丫鬟春桃也只是偶尔走出买点东西和报纸。偶尔会有曹家的下人上门，给她们送一些家用。

顾菲儿拿起一本佛经，看了几页又放下来，手忍不住去拿一张报纸。

这时春桃走了进来。她灭了灯笼，看小姐拿着一份报纸在出神，便默默将灯笼放好，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报纸，放在顾菲儿面前，说“小姐，这里还有几份，是前些日子的。”

顾菲儿将报纸翻开，看了一眼，忽然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春桃赶紧将报纸收起，说“小姐，听说五泉山的文昌庙在开庙会，可热闹了！要不，我们明天去看一看？”

顾菲儿却不回答，开口说道“你说，那边现在是不是下雪了？”

“小姐你说哪里？是咱们西安吗？听说冯督军在整修街道，连咱家门口的路都翻修了呢！”

顾菲儿却不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窗外黑沉沉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春桃便不说话，只是暗暗抹泪。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急急的敲门声，伴随着焦急的呼喊“春桃，快开门！我是李志行！”

顾菲儿猛地站起来，问春桃“谁？谁在敲门？”

春桃也惊讶地说“我听见好像有人在喊他是李志行！”

“快！快去开门！”春桃赶紧点灯笼。顾菲儿却等不及，径自冲出屋子去开门。春桃在后面大喊“小姐，你走慢点，让我照着灯笼！”

门被打开，门口站着两个人，头发乱糟糟的，穿着粗布短衫，上面沾了不少泥土，在昏暗的灯笼光下，像两个逃犯！其中一个，正是李志行。

“志行哥？志行哥！是你么？你怎么了？！”顾菲儿惊叫道。

“菲儿，是我！进去说话。”李志行说完就往里走。

春桃看到这种情况，急忙将人让进院子，将院门拴好。

等快步走进屋子，顾菲儿一看，李志行的头发乱的像草，脸上满是尘土，嘴上满是胡子茬，腰里却别着一把枪。另外一个人也是这样，两人似乎都好几天都没休息了。

顾菲儿一把抓住志行的手，流着泪问道“志行哥，你到底怎么了？”

李志行却说“等会说。先给我弄点吃的，我两天没吃饭了！二旦，你去院子里守着，看看有没有人跟来。”

另一个人马上就拔枪出去了。

春桃赶紧说“灶房还有些剩下的饭菜，我马上去热一热！”，就去热饭。

顾菲儿仔细打量着李志行，爱惜地摸着志行的脸庞，哭着问“志行哥，你究竟怎么了？你快告诉我！”

“我没事！你给我倒杯水喝！”

顾菲儿赶紧倒了一杯水，李志行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一把嘴，说“菲儿，我的部队打败了！敌人正在到处抓我，我没地方去，就逃到你这里来了！”

顾菲儿一把抱住志行，说“哥，你别怕！你就藏在我这里！我这里平时没人来！”

“不！这里不安全！我要带你远走高飞！今天晚上就走！马上就走！”

“好！我马上收拾东西！”顾菲儿说完准备马上收拾东西，忽然又想起李志行两天没吃饭，就说“可是，志行哥，你还没有吃饭呢！”

“你赶快收拾东西，只拿最值钱的，吃完饭我们就走！”

“好！”顾菲儿立刻开始收拾起来。

她很快将贵重的物品包了个包袱放在床上，然后想了想，又将一个大大的画册找了出来，放进包袱里。那是她积攒的剪辑，里面都是关于李志行的报道。

这时候，春桃恰好将饭端了出来，李志行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饭，顾菲儿让春桃赶快收拾东西，准备一起走。

春桃惊讶地问要去哪里？顾菲儿让春桃别多问，赶快去收拾！春桃迟疑了一下，就赶快去了。

等春桃收拾好，李志行也已经吃完，他又拿起了两个馒头，三人一起快步走到院子。

李志行将馒头递给二旦，二旦边走边吃。

四人出了门，李志行吩咐春桃将院门锁住，春桃慌手慌脚地将家门锁好。这时，二旦打了个唿哨，两辆马车从沉沉的夜色中驶出，李志行安排二旦和春桃上了第一辆，他和顾菲儿上了第二辆。

前面二旦低声说了句“快走！”，马车便在街上飞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