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算难过的看着善能，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也要骗她，还说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明明就是讨厌她，事都已经做出来，又有何不能说的呢？

她没好气的踹脚边的石头一脚，面无表情的看它默默弹到善能脚边，生气的咒骂他：“大秃驴！不论你花言巧语，反正你不放空空不行，扇子也是我朋友的，他绝不似我这般好说话，善能，你听我一句劝，既知我们是神仙，你是凡人，又何苦与我作对呢？”

善能诚恳的向益算鞠一躬：“那就请女神仙高抬贵手，空空不过一个普通小沙弥，又是我归元寺的人，你何必如此执着？”

“我非要他不可！”益算被善能的态度惹怒，之前叫小沙弥引小郡主去见空空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态度，也不提他是个和尚了？

善能也不再和她废话，右手在袖子里掏了一掏，竟然变出一截捆仙绳。

益算惊呼：“你好大的胆子，仙家法器也敢盗取？从哪儿得来的？”

善能默默不语，只念着口诀命令绳子向益算冲过去。

好大一股子妖气，冲的眯人眼睛，原来不是天上的东西，而是妖怪修炼的。

益算躲闪不及，掏出自己的匕首就和绳子打了起来，捆仙绳灵活的像无数只双手，没什么攻击力，但益算砍一截，它就长一截，怎么砍也砍不完。

等她祭上一点神仙血，那绳子干脆就不再合体，而是就着她砍下来的另一端无限的疯长，很快像一团麻线一样将益算的手脚缠住，夺了她的匕首要将她吞噬进中心。

益算骇的大叫，拼命的呼喊让善能停下，善能不动声色，其实内心已经慌了，他试着反念咒语，但无奈绳子已不再听从他的指令，只能眼睁睁看着益算被黄色的线团包围，吞噬，周围渐渐变得安静。

善能拾起一个手掌大小的黄色线球，突然发现自己做了一件很错的事，他只是想留下那把扇子，可从没有想过要女神仙的命。

她不会死了吧？可是她是神仙啊！

善能突然感觉到嘴里一痛，只好张大了嘴巴让那些灼热的黑色的鲜血从他身体里面喷涌而出，全部聚在了地上，逐渐汇拢成一行字——来后山找我。

善能攥紧了自己的右手，看着那团死气沉沉的毛线球，狠了狠心，这就是治好舌头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他别无选择。

善能带着毛线球默默来到后山，女蛇精已经等了他很久了。

益算和蛇女恐怕都不能想到，这条蛇精就是当初被家人嫌弃，爹不疼妈不爱的小母蛇，两年前她的颈间尚能有金光闪烁，如今却已容貌大变，肥硕的身体臃肿的似一头野猪，五官也被肥肉挤压的变形，益算就算站在她的身前仔细观察，恐怕也不能很快认出。

只是她依旧一袭红衣，马尾束发，手不再拿火尖枪，而是换成了一盏白色的玉净瓶，倒有点东施效颦观音娘娘的意思，看得善能很倒胃口，心底直犯恶心。

眼见毛线团被拿来了，小母蛇渐渐松开了盘在树上的身体，垂涎的朝善能一伸手：“拿给我看看。”

善能突然有点不想给，反而问她：“你到底打算拿她做什么？”

小母蛇生气的一皱眉头，尾巴一甩就将善能狠狠的卷去了空中，既然事情已经顺利进行，这个丑和尚留着自然也没什么用了，她邪邪的一笑，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善能吞进嘴里。

善能握着毛线球用力的挣扎，益算感觉到他的气息，缩在里面奋力的挣扎，在心底默念口诀召唤自己的算盘，该死，就不该让北泽一个人回去。

空空在半路上感受到算盘的躁动，没来由的浑身一抖，他警惕的察觉出：“是不是益算出事了？”他自然是在问鹿男，鹿男也预感到了不适，但不爱管闲事的选择闭嘴。

空空只好冷着脸又走了回去。

鹿男劝他：“那个女神仙不会有事，你去了也是拖后腿，又何必过去！”

空空不以为然：“她的神器在此，我送去当然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算盘赞同的在空空脖子上晃晃，它其实可以说话，不过空空自然听不懂，鹿男又假装没听到，这一路上可把它憋的无语。

空空温柔的取下算盘变的佛珠，镇定的拿在手上一颗一颗的转动，嘴里默念着他最熟悉的往生咒。

他越走越急，想回到之前和益算分离的场地，殊不知那里早已没有了益算的踪影。

走错了方向，便是南辕北辙。

算盘想提醒，可惜被益算下了命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主人越来越远，主人，你这回凶多吉少，可是自己害了自己！

————

益算那边仍被关在黄色的毛线团里，尽管她使了九牛二虎之力，毛线团依旧没有变化，简直比天上的玄铁还硬。

她想通知北泽来救她，无奈镜子等法器在这里施展不了，纵使她有心逃跑也无力，只能乖乖的蹲在里面等着别人来救。

可她一无朋友，二无伴侣，三无恩师，唯一的亲人是舅舅。舅舅日理万机，天庭有那么多事等着他处理，他会注意到自己吗？

益算又想起北泽弟弟对她的非礼，舅舅怎么连这个都不管？她何时又惹了他生气？

益算在毛线团里默默的等，女蛇精果然如她预料，很快将她吞进了肚子里。

她想炼化她，连同益算肚子里的金丹一起。

妖精想炼化神仙的内丹绝非易事，有的吞噬不成反被吞噬，或者干脆被涨的通体爆炸而死。

益算只需松懈一点神力助她吃掉一半，金丹原本就是玉帝所造，因为益算生来死婴，不这么做她无法复活。可以说她的生死随时掌握在舅舅手里，所以当她受到威胁舅舅那边也会第一个知道。

只是金丹被吞之苦是益算从没想过的酷刑，犹如烈火在心间炙烤，不翻面还不放油，逮着同一个地方不断的施压，让它从原本完好的地方一点点破碎瓦解。

小母蛇仅仅吞掉表面一层，肚子已经胀得咕噜咕噜直叫。

益算最怕这个。折磨可以一次到底，但别分两波，这不等于让她痛苦两次？

她心里又难受又急躁，没想到小母蛇还不安分的在树上爬来爬去，弄得她晕头转向，烦躁无比。

大概是金丹的力量让小母蛇也不好受。

不知道她盘了多久，益算感觉到躁动的蛇体终于安静了。

她试着从毛线团里探出一点，只露出一只白皙的脚，很快感觉到脚下一股湿漉漉的。

她紧接着又放出腿和身体，慢慢的从一个手掌大的毛线团里全部爬出来。

凄冷的月光下，她看见手边一个白色的身影正举着石头发疯一般的在砸一条蛇的尸体。

益算看清他的面庞，清秀俊朗，平日里不苟言笑，沾了血却是异样的妖异。

是空空。

益算呆了，颤抖的爬过去按住空空发怒的双手。她第一反应竟是和尚不能杀生，空空不能破戒，破了戒就做不了和尚了。

她扑过去抱住他。

那蛇头已经被空空砸的稀烂，看不出是人形还是蛇形，他自己也一身的血迹。

空空环住益算哭，由抽泣渐渐转为嚎啕大哭，像要把此生的泪流干。

这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已经在他身上发生过很多次。

小和尚的手冻的发凉，又因为不停的挥舞石头而变得滚烫。

益算低头看他：“怎么没回去？”

空空的脸上挂着数不尽的泪痕：“我知道你出事了。算盘说的，鹿男告诉了我。”

“那你也不该来。”

益算垂下眼皮，静静打量空空沾满鲜血的双手，因为砸蛇用的石头太过锋利，他的手全部烂了，烂了竟也没停。

她为自己的无能感到心惊。

她默默的从地上爬起，背对着小和尚，漆黑的发没过她的脚底。

这是她现在唯一有能力做的变化，金丹被吞噬掉表皮，她的力量会一点点消散，直到全部消失，她会被打回原形。

她的原型是一个死婴。

她不想空空看见她腐烂发臭，骨头和腐肉黏在一起，那样很恶心。

小和尚一身鲜血的从地上缓缓爬起，他的双手下意识合十，也垂了眼皮：“益算，我们回去吧。”

益算轻轻摇头：“带上善能走。”

“那你呢？”

“我等人来接我。”

空空的心仿佛被巨石从上而下砸成粉碎。

“是你那个朋友吗？妖怪也是他杀的？”

益算轻轻“嗯”了一声，除了北泽也不会有别人。

益算对算盘下了命令：“带他走。”

“主人！！”算盘不知道益算为什么一直不信任自己，明明它是她最厉害的法器。

空空在算盘的强制力下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后退，益算不忘提醒：“还有善能。”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否还活着，想必也没精力再与他们作对。

空空看着益算的背影越来越远，忍不住绝望的大叫：“别赶我走！谢歌语！”

益算的身影顿了一瞬，不忍回头，指甲掐在掌心。

谢歌语。

原来他叫她的名字这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