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算脸红：“什什什，什么亲。”

北泽挑眉冷笑：“别装。他都知道了。我许你们婚前偷情。”

偷……情……

益算的头彻底抬不起来了。

空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北泽拂袖而去。

他轻声道：“要去煮饭吗？”

“嗯。”

益算小幅度的点点头，默默和空空一路走去厨房。

小和尚是真的长大了，比以前高了很多，越是变小了之后，益算的这种感觉越强烈。

他的脊背不再瘦弱，而是像一个男人一样坚挺，厚实，可以令人依靠了。

益算想，也好，不做和尚了就不做和尚，修魔道也很好，魔君那边她不算熟，但也可以要到一个面子。

她静静的看着空空洗米下锅，白嫩修长的指尖在米中拨动翻转，他的深情淡漠而认真，喉结因为她的凝视上下滑动，小心翼翼，动人心弦。

益算忍不住笑。

空空偏过头：“怎么了？”

益算诚恳道：“以前总是在想，像你这样好看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个和尚，这不暴殄天物？总觉得有一天会有很多女孩子因为你不理她们而伤心。不过现在好了，你不做和尚了。不做和尚之后，你打算去做什么？”

空空认真的思考：“我打算上天。”

益算提醒道：“魔界在幽冥之谷，地府的东南侧，那儿的阎王我认识，叫蒋轻轻，人很不好。”

空空好看的眼皮垂下来：“你都知道了？”

“嗯。”

“这也算我的过错，”益算咬咬嘴唇道：“鹿男说的没错，你年少遇见我，我救了你，正巧我长得不赖，你倾心于我是为人之常情。佛也是有情的。”

空空道：“我爱你不是因为你的容貌。”

益算深吸一口气，空空说爱她。

“那是因为我救了你？”

“不止如此。”

“那就是因此而起了。”益算了然的看着空空将米下锅：“还需要等一会儿，我们去旁边聊吧。”

益算在凳上坐下，空空坐在她身前，真是比她高了太多了，她这么和他说这些，他竟然也不觉得奇怪。

益算又道：“曾经也有一个人救过我。那时候我还在红螺寺当差，北泽是我的同伴，与我共属红螺娘娘管。那人是寺庙里的和尚，叫太空。算来应该是你的祖师。人长得很好，个子又高，念起经来，生人勿近又诱着你抓心挠肝，再没有比那更美的风景了。”

“我第一次见他时，就爱上他了。”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益算道。

“后来我仗着是舅舅的外甥女，成日里替师父惹来灾祸，北泽不爱理我，师父忙着给我擦屁股，我更肆无忌惮了。”

“有次有个贼人来红螺寺里偷盗，那时候的寺里比现在热闹的多，人挤人，那贼傻乎乎的，在夜半的时候光临。看寺的小和尚们都睡了，正轮到太空值守。发现那贼了，那贼便要杀他。”

“蒋轻轻那时还没做阎王，只是一个负责勾魂的小鬼，他那夜足足在我身旁待了半宿有余，我本不打算问的，因为他一张臭脸，我又忙着看太空守夜，看他闭上眼睛轻轻念经。太空不理我，鬼使神差的，我就问了，傻蒋，你今日勾的哪门子魂啊？如何还不动手，等的天都快亮了。”

“蒋轻轻瞥我一眼，道，就是这个。”

他说，太空。

“我的心上人啊。”

“那时候，我的心一下子裂了。”

“我为他杀了人。”

“原本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却死了，蒋轻轻要拿我，抓我去阎王那里问罪。”

“北泽帮着我，差点把整个红螺寺给掀了。舅舅来赎的我。”

“我被关在天上好几天，他不给我吃饭，也不让我睡觉，北泽被拉出去打了。”

“后来我求了舅舅好久他才同意让我再去红螺寺当差，那时候地上已过去了二十年。他三十九岁了。”

“我看到师父现身与他说笑，他笑得那么开心，他从前从不笑的，就和你一样。”

空空愣了愣，想起益算在梦里时把算盘变作仙鹤，坐在他身后变作老妇人逗他笑。

益算又道：“我就知道。我又会犯错了。”

“我向舅舅揭发了他们，舅舅派我来，本来也是让我监视师父的。因为她害死了我娘，我后来才知道。舅舅一直恨她，但不杀她，他是在等我替他爱的人报仇。”

“在上天宫前的那一晚，我去求了师父，求她可不可以把他让给我。”

“其实如果她愿意让给我。我什么都不会对她做的。”

“但师父不肯。”

“她说这世上所有的东西于我都是唾手可得，但只有他不是。所以她绝不让给我。”

“我恨他们所有人。”

“只有舅舅疼我。”

“他降下天罚，太空死了。红螺娘娘被天刀一分为二。一个在月宫，一个在地府。他们永不能在一起。”

“太空死前的那一晚，红螺寺阴雨连绵，天都哭了。”

“我深夜去看了他。”

“他在佛像前等我。手里拿着一枝花。”

“像他那么木讷那么死板那么少言寡语的人，我没想到他竟然打算在死前送我一枝花。”

“那是一朵蒲公英。毛绒绒的种子，随风而去，带着希望融进世界里。”

“太空说，小施主，我一直记得你。你是红螺身边穿着小红夹袄扎着小羊角辫的那个女娃娃。你时常听我念经，坐在我身旁的黄色蒲团上呐。有时也变作飞蛾，飞来我的经书上与我共读呐。你为我打退那个小贼呐。下雨了你会为我打伞呐。”

“我哭着看着他，才知道他原来天生慧眼，只差一步，在遇到我的那天打开了。”

“原来他一直知道我的所作所为，知道我为他脸红，因他心动。知道我心悦他。一直都能看见我。”

“所以他说，小施主，我不怪你呐。”

“一切，是我罪有应得呐。”

空空沉声道：“粥熟了，我去给你盛一碗。”

益算谢道：“后来我还见过他一次。不过他死了。舅舅命我下凡来找智慧和尚。那天红螺寺里好多和尚，大家都哭了就你没哭，空空，你为什么不哭呢？如果你哭了的话……”

益算苦笑：“你今日也不会入魔了。”

空空说不来情话。

他想说的，只是觉得手上的粥太烫了。

他端在自己的手里一点点吹凉，然后递给益算。

“我也不知道。”他道。

他不是那种能将“也许是为了遇见你所以才不哭的吧”这种话说得出口的人。

空空轻笑：“就是哭不出来而已，因为鹿男告诉我，他可以救活住持的。”

益算不说话。

粥落入胃里后整个人都暖和多了。

越发是寒冷的日子里，越想依偎在喜欢的人身边啊。

益算道：“你怎么不吃？”

“烫。”

空空端着粥静静的看着她。

益算笑了笑：“好。那我帮你吹吹吧。”

————

红螺寺后山的风景两人不是第一次来看了。

那时候空空还只是一个小和尚，无依无靠的，身体里还居住了一个想利用他的小妖怪，就这么被当成杀人凶手赶出山门了。

益算那时候还不喜欢他，只觉得这真是一个漂亮的小孩子，如果他是智慧和尚就好了。

“小心滑。”

空空牵住益算的小手，很快又松开。

从前因为是和尚不能碰她，现在因为她是别人的未婚妻了。

“还记得这原来有一个坑吗？我在这挖出了一头鹿的尸体。”

“你那时候就知道我在？”益算还以为空空看不见她。

空空轻笑，扶稳她站在地上。

“我那时候的确看不见，但我能听见。你帮我在住持面前敲了慧心的脑袋。”

益算“噗嗤”一笑：“你还记得啊！让我算算，对你来说那几乎是六年前的事情了！”

“我记性好。”空空淡淡道：“后来你又变成了蛾子，飞去了我的禅房。”

“再后来，我被赶出寺庙，你在那个破庙里问我，还在睡吗？”

“其实你醒着？”益算快不记得这事了。

空空摇头：“我睡着。但你一说话我就醒了。”

“那你不能看见我吧？”益算想起那次离他可是非常之近，只有一掌之隔。他突然睁眼，益算以为自己差点要亲到他了。

空空果然摇头。

益算又觉得有些可惜了。

空空和她，总是在重要的时候错过了。

“再后来……”空空道：“我本来什么都忘了，因为你抹去了我的记忆，是最近的修行让我想起来的。原来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回忆，你救了我不止一次。”

益算笑他：“那也不要你以身相许。空空值得更好的女孩子喜欢。”

主要是舅舅不会允许他们在一起的。

被发现了她会受罚，北泽会死。

一切都会得不偿失。

空空轻轻的嗯，也笑了，露出他洁白整齐的牙，包裹在娇艳欲滴的唇瓣里。

他道：“不要以身相许，那就以心相许好了。你成亲，我会去。”

益算苦涩：“不要吧？我可没说邀请你！”

“我不请自来。”

益算被他逗笑了：“好好好，北泽也会欢迎你的。”

“你喜欢他吗？”空空突然问。

益算摇头。

“那他喜欢你吗？”

“也不。主要是我舅舅喜欢。”

益算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可以理解为他只有我这一个孩子，没人喜欢我，他觉得我可怜，所以他创造了一个他喜欢的人，让他喜欢我。”

空空轻轻的点头：“那要是有人喜欢你了呢？”

益算愣住。

她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从没有人说过喜欢她。

“喜……欢我就喜欢我呗。”

她明白空空什么意思：“主要是……”她又重复：“舅舅只会让他喜欢的人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