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耀阳有心与枯瘦老僧结识，但又顾虑到叶裳来自天极魔门，怕横生枝节，便不急于一时。周鹤来告了一声罪，交代小二继续领四人去往知秋，自己亲自去处理善后工作。
临上楼梯，华纤纤忽然小说问道：“二哥，你说，那个登徒子是不是受了内伤？”
华耀阳摇头道：“看不出来，但就像他说的，如果与那位大师动手，肯定讨不了好。”
叶裳道：“其实禅宗算是输了一阵，那位大师轻易放他离去，也许另有考虑。”
华耀阳点点称是。
四人到了知秋，各怀心事，也未畅饮，很快便结束晚宴，返回郡守府。
下楼一看，中庭打斗的印迹已全被抹去，竟连假山也重新立了一座，不仔细看，根本不知是新的。
叶裳暗自感叹这明珠楼也不简单。
回程一路无事，叶裳别过华耀阳兄妹，便回屋去睡了。
临进门前，回望对屋一眼，见一片漆黑，暗道：“萧丫头莫不是真的自己跑了吧……”
晚上所见所闻繁杂，又一直不见萧湘，叶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时而胡思乱想，时而凝神去听屋外动静，折腾了一夜，到寅时才渐渐睡去。
睡梦中听到屋外有人声，又猛然惊醒，起身看时，已是卯末辰初。
叶裳匆匆抹了把脸，开门出去，却见华耀武已与王谓、清荷在屋外闲叙。
见叶裳出来，华耀武走上一步道：“叶伯早，昨晚睡得可好？”
叶裳勉强笑道：“好，好，二公子早。”
华耀武也笑道：“爹爹一早便问起叶伯和南宫姑娘。我便早点过来，等两位醒了，便带两位过去用早膳。”
叶裳猛然一惊，想到萧湘昨日约定今日去看那位二夫人，倘若不知所踪，他可如何是好。
正惊疑不定间，对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湘一身白衣，快步走了出来。
与昨日那一袭冰青色长裙出尘的样子不同，今日萧湘将头发束了起来，一身中性打扮，乍一看竟似个面容俊秀但略显纤弱的贵公子。
叶裳盯着她直直地看，总觉得不光是衣着打扮的关系，看上去虽是萧湘的容貌，但感觉就是另一个人，说不出的古怪。侧身看了华耀武一看，见他也是惊愕中带有几分疑惑的样子，便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感觉。
叶裳又仔细思量，忽地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眼神！”
之前的萧湘，无论是女童还是女子的样貌，眼里都有别样的神采，让人一见难忘。今天这个，五官生得还是那么美，却没了神采。
华耀阳听叶裳一说，也猛然醒悟过来，暗自点头。
萧湘见两人反应，对着华耀阳笑道：“这才是我真正的样貌，二公子是否很失望？”
华耀阳面上一红，赶忙道：“让南宫仙子见笑了，仙子换了便装，也是人中龙凤。”
叶裳正要说话，脑中响起那依旧清冷的声音：“你鬼叫什么？昨天那样，让人不注意也难，今天换个打扮，方便行事。”
叶裳暗暗腹诽：“这哪是换个打扮，简直换了个人……话说这霜羽衣也是神奇，不光能变色，还能变款式……不对，更奇的是这萧丫头，居然能随心所欲收敛眼神，简直闻所未闻……”
萧湘似是知道他的心思，哼了一声，转而对华耀阳道：“二公子，我们走吧。”
华耀阳答应一声，领着二人前去淑芳阁。
一路上，叶裳将昨晚之事告知萧湘，也不避华耀阳。华耀阳只当是老仆对小姐的报告，也不以为意。
叶裳讲得绘声绘色，仿佛重临现场，萧湘依旧只听不说，至多“嗯嗯”两下，似乎那浮浪子的武功，尽在她预料之中。
倒是说到那日字厅，萧湘忽然问道：“那岑大人是何人？”
叶裳和华耀阳都是一愣，继而华耀阳答道：“是晋王府的大管家岑知秋，总领晋王府诸事。不瞒南宫仙子，晋王府与郡守府的关系有些微妙，晋王府迁至东邺后，王府中的重要人物等闲不来安阳，来也会知会郡守府。不知为何，这岑知秋昨日悄悄来到安阳，还订了日字厅……”
“哦？郡守大人可知此事？”
“昨晚回来，我已向爹爹报告。爹爹已着人去查，尚未有线索。”
萧湘看了华耀阳一眼，不再说话。
三人从客舍一路北行，走到尽头时豁然开朗。
一个池塘映入眼帘，塘边多是柳树，正是新绿时节，柳条垂地，间或有桃花初开，几只白羽黑尾的水鸟在池上掠过，拖动浅碧色的池水微微摇曳，在初阳下泛起粼粼的波光。
华成与华纤纤正陪着一个妇人，在池边闲叙。
只见那妇人身着云萝裙，头上插一根玉钗，略显素雅。个子比华纤纤矮一些，五官生得小巧精致，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久病，面色苍白，连唇上也不见一丝血色。
华耀武走上前去，道：“爹爹，娘亲，南宫仙子她们来了。”
叶裳不免有些惊讶，心中暗道：“昨日见华成那么紧张二夫人，不惜拿出暗母天晶这等灵物做交换，还以为这二夫人是何等倾国倾城，没想到竟长得如此一般。虽然也是美女，至多算二等美貌……”
萧湘则不以为意，跟上前去，抱拳一礼道：“华大人，华夫人。”
华成和华纤纤昨日见过萧湘，一下子也呆住了。
那妇人则是浅浅一笑，道：“夫君跟我说了，有劳南宫仙子了。夫君，我们还是先用早膳，莫让南宫仙子等了吧。”
声音柔柔弱弱，却浑然天成，惹人怜惜。
华成听到妇人说话，立刻回过神来，哈哈一笑道：“夫人说得是！南宫姑娘，我们去淑芳阁。”
淑芳阁建在池塘边，居高临下，尽揽一池春水。比起珍肴阁，淑芳阁要小得多，室内主要是张八人圆桌，众人六人围坐下来。
从人依次送上各色糕点、甜羹。
华成笑道：“安阳地处中原，糕点款式多，南宫姑娘从西域来，不知合不合口味？”
华纤纤抢着道：“南宫妹妹，这个杏子糕最是香软可口，我最爱吃，你快尝尝。”
萧湘依言取了一小块，咬了一口，忽然道：“不知二夫人喜欢吃什么糕点？”
妇人微微一笑：“我在纤纤那般年纪，也爱吃杏子糕。只是我这身子……要说起来，已有十多年吃东西辨不出味道了。这些糕点，做得很是好看，这杏子糕做得最好看，看看也便好了……”她虽然笑着，言语中却满是凄凉之意。
华成与华耀阳闻言俱是沉默下来，华纤纤则已鼻子发酸了。
萧湘看着杏子糕，又看向那一池春水，轻轻道：“十多年了啊……”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