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心中警铃大作,猜到扯立克要阿照过去商议的要事,铁定与“和谈”有关,说白了,也就是与自己生死攸关的大事。
阿照答应一声后,瞥了眼今夏叮嘱:“你大病初愈,莫要动歪心思,无论是否开战,过些日子,我寻个由头将你送回陆绎身边。”
简单又情深义重的几句话,今夏听后,感动地险些落泪,声音酸涩道:“就算你再坏事做尽,与我而言,你都是个好人,阿照,谢谢你。我娘说,我自幼就是个祸害,常遭大难,而平安无事;算命先生对我娘说,我命里有金甲神佛护佑,能逢凶化吉……”
“呵呵,”阿照走向门口,扔下一句,“夏爷,能做你的金甲,在下十分荣幸。”
阿照走后,今夏起身,借着蒙古包上的破洞窥探外面……过了一会儿,她发现巡视的蒙古兵比往日多了不少,而且个个精神抖擞,宛若随时准备拔剑伤人一般。
草原上一片白雪,如墨染的夜空中,满天繁星,恍如金子般灼伤人眼眸。
王帐中,角落烛台上的几盏烛灯点燃,火苗微微晃动,映照着所有人的神色。
扯立克坐在书案旁,凛冽的眸子不断巡视在场所有人:“欧阳天,对于‘和谈’之事,你有什么高见?”
欧阳天双手作揖,毕恭毕敬道:“大汗,眼下草原上物资奇缺,将士们都食不果腹,挑起事端的话,我们恐怕不是大明的对手。”
“哼——”扯立克甚是不屑,“我草原儿女,岂会惧怕嘉靖那厮?”
众人都不再出声,怕引火上身,平白无故被大汗骂一顿。但凡不是个糊涂人,就能看出,眼下只有“和谈”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时候,扯立克最宠爱的幼子小王子说道:“父汗,儿有一计,可保证我草原立于不败之地,而且还不用大动干戈。”
“说来听听。”扯立克脸色有所缓和。
小王子唇边绽起一个阴险笑容:“咱们可以修书给陆绎,告诉他和谈可以,但有个条件,必须他自己前来,而且不准携带任何兵器,儿臣真的很想看看,大明皇帝最器重的锦衣卫,有没有这个胆识?”
此言一出,欧阳天险些笑出了声,心道:太好了,此计甚妙啊!到时候,老夫只要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就行,扯立克和陆绎无论谁死,对我来说,都是值得庆贺的一件大喜事。
“小王子不愧是大汗的儿子,才智过人啊!”欧阳天用拜服的眼神看向他,“老夫佩服佩服,陆绎不来,就代表大明窝囊无能;陆绎前来,我们备下刀斧手,让他有来无回。”
在场几个人虽没说话,但眼神中透出赞同之意,如此行事有失光明磊落,但眼下草原百姓日日挣扎在生死边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扯立克目光闪动,仿佛洞察了所有人的心事一般,点头应允:“好,就这么办。欧阳天,你写信,让阿照火速去送信。”
“大汗英明。”
站在欧阳天身后的阿照,脸色平静,右手却不停地攥拳又松开,松开五指又攥拳……
陆绎要有个闪失,那袁今夏怎么办?
月朗星稀,刺骨的寒风从门毡缝隙钻进来,吹在阿照身上,他丝毫未觉得寒冷,反而一颗心在胸腔中砰砰直跳。
倘若没有陆绎,袁今夏一个人带着孩子,余生何其煎熬!
扯立克轻咳一声:“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
欧阳天、阿照等人纷纷走出王帐,各怀心事,却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踩着厚厚的积雪,阿照来到今夏面前,冷冷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今夏站在椅子旁,被阿照盯得后背汗毛都立了起来:“阿照,你,出,出什么事儿了?”
阿照望着今夏黑白分明的双目,似笑非笑:“袁今夏,我无法送你回到陆绎身边了,明日或者后日,扯立克要和大明和谈,条件是陆绎独自一人前来,而且不带兵器……”
“这——分明是鸿门宴!”今夏气得险些破口大骂。
阿照目光闪动,唇角挂着残忍的笑容:“没错,而且他有来无回;凭借我对陆绎的了解,他一定会孤身一人来此和谈。”
今夏低头,无数个念头瞬间从脑海中闪过,怕被阿照看穿,她垂着头,闷声说道:“大人知道扯立克同意和谈了吗?”
“还没有,”阿照叹了口气,眉宇间惆怅更重,“义父写好信后,天亮之前,我一定会将信笺准时送到陆绎手里。”
今夏依然没抬头,凝望着脚下,徐徐叹气:“那有劳你转告大人,我想吃鱼,大杨做的鱼,让他来和谈之时,顺便带过来。”说完夏爷猛地抬头,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到时候,你也可以尝尝大杨的手艺。”
阿照一愣,心头升起疑云,可又不知该从何处怀疑,暗自琢磨:莫不是这丫头知道夫君凶多吉少,打算殉情?
“好了,阿照公子,你去送信吧!”今夏转身走向草堆,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莫要忘记,将我的话转告大人,来世结草衔环执鞭坠蹬……”
“莫要等来世了,这辈子想着还了就行。”说完阿照疾步走向门口。
今夏望着他背影,突然想到当初自己与陆绎在锁龙井的情景,当时大人说了同样的话,转眼间数年过去了。
和谈!我与大人还有岑福他们,真能全身而退吗?
苍穹之下,那袭黑衣在夜色中,宛如一片鸿毛,所过之处,几乎看不见足迹,随风飘荡一般,轻功怎一个好字了得。
天,尚未放亮。
宁夏府衙后院,陆绎立在长廊中,仰望着远处星光。此次宁夏之行,他背负了太多……亮如星子的双目透着无限睿智和心计:扯立克,你的信使也该快到了!
突然,脚步声传来,随后一道黑影出现在府衙院墙上。那院墙又高又窄,黑衣人走在上面,恍如平地一般。
借着府衙灯笼散发出的烛光和星光,陆绎识破来人身份——阿照!莫非他就是信使?
“既然来了,就跃下墙来,见上一面,还是莫要鬼鬼祟祟的好。”语气清闲,却暗中戒备,慢慢攥起了拳头。
“好啊!”说话间阿照纵身一跃,双足点地来到陆绎不远处的假山旁,“陆绎,昨夜一别,没成想今夜你我又见面了!”
“来者是客,陆某理应盛情款待才是。”星光下,身穿飞鱼服的陆绎唇角挂着嗜血的冷笑,他腰际悬挂的锦衣卫令牌,隐隐闪着寒光。
突然,一张渔网自半空中落下,将阿照盖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