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飞雪帮的船队护送沈星瑶等人回到了卧龙岛。为了防止卧龙岛再次受到侵扰,穆承影让苏啸南带着一批人留下,自己仅带了几个帮众回去。福船缓缓行驶在海上,穆承影站在船头,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容绫,仿佛与她分离了几十年一般。
回到雪岛时,天已将明。穆承影二话不说赶到婚房,然而当他推门而入时,却见屋子空荡荡的。花烛已经燃尽,红色的纱帐无精打采地垂在地上,看起来没有一丝暖意。穆承影愣怔片刻,心想或许她还没起床吧。他把面具摘下,不由得会心一笑。穆承影放轻脚步,悄悄往里屋走去,生怕惊扰了容绫的梦。他来到床前,轻轻掀开纱帐,笑容顿时僵住了。床上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妻子,只有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被褥。
穆承影目光一沉,急忙掀开被子,唤了一声“绫儿”,可是被子底下也没有人。他不禁有些急了,赶紧转身往外走去。他刚走出门槛,却见白洛娆走进了院子。穆承影退回屋子,把面具戴回脸上。这时,白洛娆已走到房门外,喜道:“帮主,你回来了。”
穆承影看了她一眼,说道:“刚回来。”
“见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白洛娆微微一笑,“你一定饿了吧?快去吃点东西。”
“绫儿呢?”穆承影问道,“她到哪里去了?”
白洛娆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想了想,回道:“你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我再慢慢跟你说。”
“你告诉我,她到底去哪里了?”穆承影盯着白洛娆,眼神犀利如箭。白洛娆头一回见他这么严厉,心里不禁有些慌了。她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容绫走了。”
“走了?她去哪了?”
“她坠入万鲨崖了……”
“万鲨崖!”穆承影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她怎么会坠入万鲨崖?”
“帮主你没事吧?”白洛娆快步走进屋子,伸手扶住他。
穆承影甩开她的手,斥道:“她无缘无故怎么会坠入万鲨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穆承影这么凶,白洛娆吓得愣在原地,双眸也泛起了泪光。她伸手擦了擦湿润的眸子,说道:“昨天早上她起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说是想出去走走,我闲来无事,就陪她到梨园散步。出了院子,她又说想离开雪岛。”
“她为什么要离开雪岛?”穆承影问。
“她……她恢复记忆了。”白洛娆吞吞吐吐地说,“她得知卧龙岛有难……急着回去救她的那些师姐妹。”
“绫儿恢复记忆了?”
“是的。”白洛娆连连点头,“她身上有伤,我劝她不要去冒险,她便没有走,可是看得出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那她为什么会坠入万鲨崖?”
“容姑娘心情欠佳,独自到山上散心。我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于是让人到山上找她。那人回来后告诉我,容姑娘不慎跌入了万鲨崖。”
“不可能!她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会坠下去呢?”穆承影发疯似的吼道,“不可能!”
“可是她确实坠下去了。”白洛娆说,“她已经死了,你再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是谁亲眼看见她坠崖了?你把他找来!我要问个清楚。”
“是一个入帮不久的姑娘,由于她没有及时救下容姑娘,我骂了她几句,她感到委屈,又怕被责罚,所以……也跳下了万鲨崖。”
穆承影无力地扶着桌子,顿时觉得心如刀割。他的眼泪湿了眼眶,喃喃道:“怎么会这样……绫儿……绫儿……”
“容姑娘死了,我也很难过。都怪我疏忽,没有看好她。”白洛娆说,“人死不能复生,帮主要保重。”
穆承影抬起头来,低声自语:“绫儿不可能死,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说完,他快步走出屋子,往后山赶去。
不一会儿,穆承影来到了万鲨崖。他走到崖边,俯视着幽深的大海,仍是不敢相信容绫会坠下去。海里的波涛翻滚着,一个个漩涡像是要吞没天地一般。他把面具摘下来扔在地上,继而张开双臂,跳下了悬崖。
穆承影来到崖底,落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他环视着茫茫大海,喊道:“绫儿!绫儿!你在哪里?”涛声掩盖了他的呼喊,无论他怎么呼唤,始终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穆承影失魂落魄地看着海面的波涛,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绫儿的武功那么高,即使坠下悬崖,也能活下来吧……想到这里,他又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可仍旧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绫儿真的出事了吗?”穆承影绝望地想,“倘若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望着汹涌澎湃的海面,眼泪流了下来。一个个漩涡像幽灵般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很快又消失在了波涛里。在这大海面前,他只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力,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心里的悲痛无处诉说,他不禁仰天长啸。那啸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将天地撕裂一般。一瞬间,崖边的石头被震得滚落下来,纷纷掉入海中。阵阵波涛向天涌起,形成高大的水墙。穆承影看着眼前的滔天巨浪,想到绫儿被卷入了深海,只觉得肝肠寸断。他绝望地低下头来,朝着海水打了一掌。刹那间,水墙崩塌,如同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海水落地,浇湿了穆承影的身躯。他狼狈地看着大海,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竟像个孩童似的跪在地上大哭起来。“绫儿……绫儿……”呼唤她的名字,似乎是他唯一能够做的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身影落在了穆承影身边。他以为是容绫,急忙转身抓住对方的衣裳。然而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时,眼里的光芒顿时熄灭了。站在他面前的,是赫连雨歇。
“帮主,你这是何苦?”赫连雨歇急忙将他扶起。
穆承影望着海水,泣道:“绫儿在海里,我却救不了她……”
“这里有那么多鲨鱼,即使她没有摔死,也难逃一劫。”赫连雨歇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看开一些。”
穆承影看着海水,仿佛海底有一个声音在召唤自己。他不由自主地往海里走去,哽咽道:“我以为娶了绫儿,就能保护好她。我错了,是我害了她……我不能让她孤零零地待在这冰冷的海水里……”
“万万不可!”赫连雨歇连忙拉住他。
“绫儿,我的绫儿……”穆承影泣道,“你怎么不等我回来……”
赫连雨歇叹了一口气,继而点了穆承影的穴,拉着他往崖顶飞去。穆承影垂眸看着越来越远的大海,仿佛自己的心也沉入了海底。回到悬崖上,赫连雨歇为穆承影解了穴,说道:“帮主,你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先回去休息。养好身体,才有力气找容姑娘。”
“我还能找到她吗?”穆承影呆呆地望着赫连雨歇,似乎只要他点头,容绫就能回来。赫连雨歇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说道:“能,一定能。”
“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她……”穆承影声泪俱下。说完,他望着茫茫大海,渐渐失去了知觉……
穆承影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婚房的床上。想起容绫的遭遇,他不禁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流出。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帮主,你醒了吗?我给你送药来了。”是白洛娆的声音。
穆承影挣扎着起身,拿起枕边的面具戴上。他坐在床沿,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已无大碍,不必喝药了,你走吧。”他穿好鞋,抬头的瞬间似乎看见容绫正坐在镜前梳妆。她的脸上含着浅笑,发髻上还插着自己送给她的簪子。穆承影正沉浸在幻想中,外面又传来了白洛娆的声音:“帮主,赫连堂主说你受了凉,喝点药吧,以免染了风寒。”
穆承影回过神来,眼里满是失落。他看了门口一眼,冷声说道:“我说了不喝。”
“帮主,容姑娘已经死了,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呢?”白洛娆温声劝道。
“绫儿没死,我会找到她的。”穆承影说道,“以后你若是再这样诅咒她,休怪我无情。”
白洛娆咬了咬下嘴唇,心里委屈不已。她顿了顿,又道:“帮主对容姑娘一片痴心,真叫人感动。可是,她虽嫁给了你,心却不在你身上,你又何苦对她念念不忘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穆承影皱起眉头,快步走向房门。
“我说了实话,帮主可不要伤心。”白洛娆说。
穆承影将门打开,说道:“你有话就说,不要拐弯抹角。”
见穆承影开了门,白洛娆不禁心生欢喜。她微微一笑,说道:“你终于肯开门了。”
“你说绫儿的心不在我身上,是什么意思?”穆承影问道。
白洛娆想了想,说道:“昨天容姑娘恢复了记忆,说想要离开雪岛。”
“我知道,她放不下卧龙岛。”穆承影说。
“不……不只是因为卧龙岛。”白洛娆吞吞吐吐地说,“她说……她忘不了穆承影。虽然她已嫁给白少川为妻,可是她的心仍然在穆承影那里。她要离开你,回到穆承影身边。”
穆承影盯着白洛娆,惊得说不出话来。白洛娆见他这样,连忙安慰:“帮主,你冷静点,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伤心难过,真的不值得……”
“你说谎!”穆承影斥道,“她不可能说这样的话!”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呢?她喜欢的是穆承影,不是你。”白洛娆继续狡辩,“她与穆承影原本就是一对,即使你娶了她,依然得不到她的心!”
“白洛娆,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穆承影伸手打落她手里的盘子,双眼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我没有……”白洛娆吓得向后退去,“我什么也没做。”
“你说谎!一定是你对她做了什么,我就说,她好端端的怎么会坠崖!”
见到穆承影发怒,白洛娆吓得脸色煞白。她下意识地摇着头,说道:“我真的没有。”
“你还敢抵赖!‘虽然嫁给了白少川,心却在穆承影身上’,容绫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为什么不可能?”白洛娆反问。
“因为,穆承影就是……”说着,穆承影抬起手来,准备去摘面具。
“帮主!”门口传来赫连雨歇的声音。穆承影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门口,只见赫连雨歇正站在门外。他快步来到穆承影面前,说道:“帮主息怒,容姑娘可能还活着。”
“真的?”穆承影惊道,“有线索吗?”
赫连雨歇对白洛娆使了一个眼色,低声说道:“还不快走!”
白洛娆知趣地低下头来,赶紧跑了出去。
“帮主,你怎么能轻易摘面具呢?”赫连雨歇看着穆承影,口吻略带责备。
穆承影剑眉微蹙,怫然道:“绫儿已知我是穆承影,可是白洛娆却说,绫儿放不下穆承影,想要去找他。这足以证明白洛娆在说谎!绫儿坠崖,一定和她有关。”
“可是你也不能为了证明她说谎就摘下面具啊,值得吗?”赫连雨歇劝道,“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除了绫儿,我什么都不在乎。”
“你若是个孤家寡人,自然不用戴面具,可你不是。你身后还有穆家上下几十口人。假使你真的摘下了面具,穆家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飞雪帮曾经结下的仇人是不会放过穆家的!更何况,倭寇如今已经把我们视为了眼中钉,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把对你的仇恨加在绝剑山庄之上?”
穆承影冷静下来,不禁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他摇了摇头,失落地说:“可是,绫儿若是真的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为了保护家人,戴上了面具。可我想为了她,摘下这面具。”
“做事要三思。”赫连雨歇劝道。
穆承影忽然想到什么,忙问:“你刚才说她还活着,真的吗?”
赫连雨歇点了点头,“可以确定的是,容姑娘最在乎的是卧龙岛。假如她活了下来,一定会回卧龙岛。”
穆承影恍然大悟,自责地说:“我早应该想到的,我真是糊涂。我要去卧龙岛找她。”说完,他便撇下赫连雨歇,匆匆地离开了院子。赫连雨歇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