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之后，岳寒心里仍然忐忑不安。他回忆着自己在殿内说的每一句话，总担心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他沐浴更衣之后正打算歇息，外面却传来了敲门声。

“谁？”岳寒警惕地问。

“是我。”门外传来青雾冰冷的声音。

岳寒心里更慌了，这么晚了，师父怎么还来找自己呢？他犹豫片刻，最终鼓起勇气走过去将门打开。“师父，您找我有何事？”岳寒不紧不慢地问。他见师父手里拿着一把剑，目光顿时黯淡下来，心里的恐惧也增添了几分。

青雾盯着岳寒的眼睛，似乎要透过他的瞳仁看穿他的内心。岳寒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于是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找我有事？”

“你跟我来一趟。”说完，青雾转身往院门走去。

岳寒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从容地跟在师父身后。一路上，青雾始终一言不发。她越是沉默，岳寒心里就越是害怕，可是他做贼心虚，又不敢开口询问。俩人来到海边，青雾转身面对着岳寒，终于缓缓开口:“你的伤，可好些了？”

岳寒恭恭敬敬地说:“承蒙师父关心，徒儿的伤好多了。”

青雾看着岳寒，眼里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悲哀。岳寒不敢与她对视，心虚地低下了头。

“岳寒，你可知道魔雾神功为什么叫这个名？”青雾问道。

岳寒用魔雾神功打死了素霓，现在听到师父提起这套武功，心里已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木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徒儿不知。”

“被魔雾神功打伤的人，伤口周围会出现一圈阴影，如同黑雾一般，所以我才给这套武功取名为‘魔雾神功’。现在，你知道了吧？”

“徒儿……明白了。”岳寒颤抖着声音说。

青雾叹了一口气，又道:“我刚才查看了素霓的尸首，她的胸口也有魔雾神功的阴影。”

“师父，徒儿不是有意打伤素霓姑姑的。我当时使出魔雾神功对付倭寇，谁知姑姑突然经过我面前，我便失手打伤了她……师父恕罪。”岳寒跪倒在青雾面前，眼里满是自责。

青雾低头瞥了他一眼，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

“师父，徒儿真的没有杀人之心。素霓姑姑的死，真的是一场意外……”

“素霓很早以前就提醒过我，不要太过信任你，可我护你心切，从未在意过她说的话。是因为她曾经指责过你，所以你才要害死她吗？”

“不是的，师父，我从来没有记恨过素霓姑姑……”

“世人称我们姐妹为‘东海双妖’，都道我们冷酷凶残，杀人不眨眼。可是当我收起了这凶残之心，却害死了自己最亲的人。”

“师父，徒儿对不起您，徒儿错了……”

“不必多说！”青雾打断了他的话，“你我师徒一场，我不想动手。你自己了断，去向你素霓姑姑赔罪吧。”说着，她将剑扔在了地上。

岳寒抬头看着青雾，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他虽然早就设想过此刻的情形，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他还是无法接受。他知道自己不是师父的对手，更何况这里是东灵岛，只要师父一声令下，马上就会有上千人来诛杀自己。不论如何，自己是逃不了了，可是他又不甘心这样死去……正当岳寒万念俱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呼的风声，紧接着，一道黑影像幽灵似的从他身边掠过，扑向了青雾。青雾下意识地闪到一边，继而出招对付那道黑影。岳寒仔细一看，那黑影竟然是殷无蕙。他目光一亮，连忙抓起地上的剑，站了起来。

“你是何人？”青雾问道。

殷无蕙呵呵一笑，只回了一句“江湖过客”。她娴熟地运用着手里的剑，使出各种阴险的招式。青雾手里没有兵器，只能以双拳回击。打了一会儿，她自觉不占优势，于是暂时后退，逃到了空中。紧接着，青雾双手合十，聚力于双掌，还未等殷无蕙出招，她便摊开双掌，向前击去。一瞬间，青雾的双掌发出闪电似的金光。那金光裹挟着周围的风，凝聚力量冲向殷无蕙。殷无蕙目光一沉，猛地向上飞起，避开了危险。青雾的那一掌打在地上，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地面向四周炸开，托起漫天沙尘。青雾见殷无蕙躲过了惊雷掌，不禁对其刮目相看。她瞥了岳寒一眼，嘲讽道:“难怪你敢背叛东灵岛，原来是有了靠山。”

岳寒惭愧地低下头来，说道:“师父恕罪，徒儿实在是有苦衷。”

“看来你师父对你有所保留啊。”殷无蕙嘲讽道，“她这一招出神入化的掌法，恐怕你见都没见过吧？”说完，她使出神风剑法，毫不手软地向青雾发起进攻。神风剑法快如旋风，青雾只觉得眼前有千万把剑在挥动，让她眼花缭乱，不知如何应对。她抵抗了几十招，最终招架不住，败下阵来。青雾的胸口被刺了一剑，重重地摔倒在地。她捂着伤口，神色仍然不服。殷无蕙正要去杀她，却被岳寒拦住了。他对殷无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回避一下。殷无蕙冷冷一笑，退到一旁。岳寒走到青雾面前，鼓起勇气说道:“徒儿不孝，不敢请求师父原谅。师父若肯放我离开东灵岛，我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

青雾盯着岳寒，冰冷的眼神使他浑身发凉。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对岳寒说:“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收了你这个徒儿。”

岳寒呆呆地看着师父，心里难受不已。他此刻突然后悔背叛东灵岛，背叛师父，可是想要回头已经不可能了。

殷无蕙看穿了岳寒的心思，生怕他突然反悔，于是走过来劝道:“岳寒，你已经杀了素霓，今日若不杀了青雾，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青雾挣扎着站起身来，对殷无蕙说:“你到底是谁？”

殷无蕙笑了笑，说道:“我不会告诉你我是谁，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你的这套剑法，它叫神风剑法。”

“神风剑法？”

“对，你若是要报仇，就去找创立这套剑法的人吧。”说完，她再次使出一招，攻向青雾。青雾从岳寒手里夺过剑来，与殷无蕙对打，然而只过了几招便抵挡不住，最终被殷无蕙刺中喉咙，倒地身亡。

看见师父倒在自己面前，岳寒像是被点穴了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殷无蕙说了一句“她死了”，他才回过神来，跪倒在地。岳寒伸出颤抖的手抱起青雾，唤了两声“师父”，眼泪夺眶而出。

“你要把东灵岛的人都喊来吗？”殷无蕙低声指责。

“师父……我对不起你……”岳寒声泪俱下，“我对不起你……”

“岳寒，她刚才要杀你，你怎么还替她伤心？”殷无蕙说，“都这时候了，你还不狠下心来，怎么能成就大业呢？现在你应该拍手称快，因为东海双妖已经死了，我们的对手只剩下赵飞廉一人。明天去黑山岛，我们只会赢，不会输……”

岳寒抬头看着殷无蕙，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可怕无比。自己跟着她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是对是错呢？他突然有一种想要将殷无蕙杀死的冲动。他绝望地想，若是自己杀了她，是否就可以弥补过错了呢？他正想着，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是谁？”殷无蕙连忙追上去。岳寒生怕事情暴露，也顾不得青雾了，于是将她放在地上，起身跟了上去。殷无蕙来到草丛边，用剑在里面戳了几下，却什么也没发现。岳寒来到她身后，紧张地问:“怎么了？”

“我明明听见了脚步声，却没见人。”殷无蕙环视四周，眼神阴险无比。岳寒说道:“我好像也听见了声音，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如果被人发现，那就瞒不过赵飞廉了。”他抹去眼角的泪，心里的悲伤已被恐惧所取代。

“赵飞廉在哪里？”殷无蕙急切地说，“一定要在那个人之前见到他！”

“应该是在素霓姑姑的灵堂。”岳寒回道。

殷无蕙拉起岳寒，向上飞起，迅速赶往灵堂。不一会儿，他俩来到了灵堂之外。此时，赵飞廉正站在素霓的棺木前，背影甚是凄凉。外面站着一些守灵的帮众，大家都身着素衣，低头不语。殷无蕙和岳寒躲在一面墙后，她小声说道:“看来那人还没到，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屋顶。若是有人来，无论是谁，千万不可手下留情。”

“我知道。”岳寒低声说，“你快去吧。”

殷无蕙点点头，跃到了墙上。岳寒看着赵飞廉的背影，心里忐忑无比。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岳寒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赵雪滢正一脸慌张地往灵堂跑去。他顿时惊得面色发白，难道刚才躲在草丛里的人是她？岳寒呆呆地看着赵雪滢，只觉得自己双手无力，连剑都拔不出来。“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你呢……”他喃喃自语，眼睁睁地看着她经过小路，跑进了灵堂。

“爹！”赵雪滢哭着乞求，“你明天不可以去黑山岛……不可以去……”

“怎么了？”赵飞廉连忙转过身来，憔悴的脸上多了一丝疑惑。“滢儿，发生什么事了？”

赵雪滢泣道:“有危险，他们已经设下了埋伏。”

“我知道有埋伏，有埋伏我也要去！”赵飞廉说，“你怎么突然跟爹说这个？是谁告诉你的？”

“我是听人说的，爹爹千万不要去……”赵雪滢摇着头，不肯将岳寒的名字说出来。

看着灵堂里的情形，岳寒心急火燎。他想，雪滢有意维护自己，也许就是为了给自己悔过的机会吧。自己若再犯错，只怕要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今夜干脆一走了之，再也不回东灵岛了。岳寒转身走了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他猛地回头，只见雪滢已经倒在了地上。原来，殷无蕙躲在屋顶，适才将一枚暗器掷下来，刺中了赵雪滢的头顶。“雪滢！雪滢！！”赵飞廉扶住女儿，喊着她的名字。素霓的死对他的打击已经够大了，如今女儿也遭到毒手，他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险些晕死过去。听到灵堂里的动静，外面的帮众急忙跑了进去。赵飞廉把女儿的尸首交给一个侍女，继而发疯似的向上跃起，用自己的身躯穿过瓦片，来到屋顶。

“你给我出来！”他站在屋顶，朝着夜空大吼。可是在无尽的黑夜里，他那嘶哑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你们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有本事就出来！你杀害我的女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哈哈哈……今日我累了，不想再开杀戒。你要报仇，黑山岛见。”黑暗的夜里传来殷无蕙的声音。岳寒扫视着周围，却不知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拭去泪水，从暗处走出来，朝着灵堂走去。从这里到灵堂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岳寒却感觉隔了千山万水一般，似乎怎么也走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岳寒终于走进了灵堂。地上满是碎瓦，这是赵飞廉跃上屋顶的时候落下的。岳寒看着赵雪滢，却不敢去碰她。平日里纤尘不染的雪滢，此刻脸上却满是鲜血和瓦屑，像是白雪染了尘埃一般。他默默地看着她，眼泪簌簌落下。过了一会儿，那个抱着尸首的侍女抬起头来，哽咽道:“岳公子，小姐怎么办？”

岳寒木然地看了那人一眼，又看向赵雪滢，没有说话。他蹲了下来，那人便把雪滢交给了他。岳寒伸出颤抖的双手，将赵雪滢搂在怀里，眼泪不停地落下。他此刻只觉得肝肠寸断，在心里泣道:“岳寒，她拼命地维护着你，而你却害死了她。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关心你，再也没有人真心对你好了……”

这时，赵飞廉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他看着灵堂里的人，喘着粗气吼道:“挑选五百个身强体壮的男丁，前往黑山岛！剩下的人保护东灵岛。”

“岛主，小姐怎么办？”一个男子问道。

赵飞廉看了一眼女儿，眼眶红得像是要溢出血来。“滢儿，爹爹这就去为你报仇。”他忍着眼泪，一字一句地说。

岳寒把赵雪滢交给旁边的侍女，起身对赵飞廉道:“岛主，我来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