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三人来到了绝剑山庄。见到忆慈的第一眼,穆昶差点晕过去。他以为是青霜回来了,但仔细一想,青霜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呢?忆慈连忙扶住穆昶,唤了一声“舅舅”。
“你叫我什么?”穆昶呆呆地看着忆慈,激动得连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
“舅舅,我是您的外甥女啊。”忆慈说道。
“我的外甥女?”穆昶一脸疑惑。
忆慈说出自己是青霜的女儿,并告诉穆昶,自己从小居住在大漠,因路途遥远,故而没有机会回来认亲。如今思亲心切,所以才不远千里而来。二十年前,青霜独自去找楚游报仇,穆昶找遍大江南北都没有找到她。他原以为青霜死在了楚游手里,如今她的女儿突然出现,他只觉得这一切就像在做梦一般。穆昶激动得双眸泛泪,连忙让夫人和少姝出来和忆慈相认。陆桢钰拉起忆慈的手,仔细端详着她,发现她和青霜确实相似。她道:“孩子,你说你是青霜的女儿,为什么只有你回来了,你娘亲呢?”
忆慈说道:“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她一直思念着家人,可是因为患了病,一直没能回来。”
穆昶感慨道:“青霜这个傻孩子,当初竟然不辞而别,独自去找楚游报仇。结果,不但没能报仇,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好在如今楚游已死,青霜也可以瞑目了。”
听了这话,容绫惭愧得低下头来。她心里明白,对于穆家而言,父亲永远是仇人。即使他已经去世,仍然会被穆家人记恨。倘若穆庄主知道自己是楚游之女,只怕也不会放过自己。若非实在放心不下穆承影,她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踏进穆家的。忆慈见容绫面色忧郁,心里明白了她的委屈。她转向穆昶,说道:“舅舅,其实楚游后来已经走入正道了。我小时候,他还救过我的命呢。”
“那个恶人也会救人?”穆昶气愤地说,“你不要被他蒙骗了。他若知道你是穆家的孩子,指不定会怎么对付你呢。”
“舅舅,我们不说楚游了,我今日来,是有要事相告。”忆慈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在路上听人说,纯均姐姐的夫君在抗倭中牺牲了。”
“确有此事,可怜纯均嫁过去才三年啊……”陆桢钰叹了一口气,眼里满含泪水。
“我听说,纯均姐姐独自去黑山岛找倭寇了。”忆慈又道。
“真有此事?”穆昶惊道。
“千真万确。”忆慈说,“我原本想去黑山岛帮她,奈何武功低微,实在无能为力。况且我听说表哥受了伤,正好我会医术,所以想来看看能否为他医治。”
“纯均独自去了黑山岛?”陆桢钰惊道,“我要去救她。”说完,她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穆昶赶紧挡在她面前,说道:“夫人别急,我这就带人去救纯均,你在家中等我的消息。这些日子,倭寇常在附近作恶,家里必须得有人守着。况且承影受了伤,没人照顾不行。”他转向忆慈,又道:“忆慈,你和你的同伴就安心在庄里住下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外面兵荒马乱,勿要出门。若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你舅母说。”
忆慈点点头,说道:“舅舅,你和姐姐一定要平安回来。”
穆昶点了点头,随即出去召集人马。陆桢钰救女心切,也想跟上去,可是又放心不下儿子。她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
忆慈看向陆桢钰,向他询问穆承影的伤势。陆桢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五庄联盟战败,承影深受打击,回来之后就一直躺着,既不肯见大夫,也不肯吃东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了这话,容绫心急如焚,更加迫切地想要见到穆承影了。忆慈知道她的心思,连忙让舅母带自己去看望表哥。
众人来到穆承影的房外,陆桢钰敲了敲门,说道:“承影,你怎么样了?娘来看你了。”见里面没有回应,她又道:“承影,你在吗?”
穆承影躺在床上,回忆着近期的种种经历,心里难受不已。作为飞雪帮的帮主,他在海上呼风唤雨,运筹帷幄,从未经历过败仗。而这一次参与五庄联盟的抗倭,不仅失败而归,还受了重伤。此刻,挫败感像巨石一般压在他心头。若单是这点,倒也没什么,可是袁子逸的死却令他无法释怀。袁子逸不仅是穆承影的好友,更是他的姐夫,这几年来俩人多次并肩作战,没有一次不是凯旋而归,而这次他却出了意外。前天夜里,当穆承影把袁子逸的尸首送回仁义山庄的时候,姐姐当场晕了过去。穆承影愧疚不已,倘若自己在交战时能够多关照他,也许他就不会死了。从仁义山庄回来之后,穆承影便把自己关了起来,任谁来也不见。家人找来了几个大夫,都被他拒之门外。
穆少姝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很是担忧。她每天都来给哥哥送吃的,可是他从未开过门。她转过来看着母亲,说道:“哥哥已经两天不吃不喝,这可如何是好?”
陆桢钰推了推门,发现门是反锁着的。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愁道:“门也不开,真不知他到底要把自己关到什么时候。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他会出事。”
粟粟对着门口说道:“穆公子,你可还记得我呀?我是万蛛山的粟粟,今日特意来给你治伤,你快把门打开。”
良久,里面传来穆承影的声音:“不用了,你们走吧。”
“穆公子,你就这么经不起失败吗?‘一胜一负,兵家常势’。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怎么抗击倭寇呢?”粟粟又道。
见里面没了声音,陆桢钰担忧地说:“他生辰那天出了门,回来之后就一直抑郁寡欢。五庄联盟战败之后,他更是深受刺激,一蹶不振。也许是因为没能救出子逸,心里自责。”
“心情抑郁,也是一种病。我可以医治。不过,他得开门才行啊。”粟粟说道。
“承影,你就开开门吧。你这样,娘亲很担心。”陆桢钰再次敲了敲门。
“穆公子,你再不开门,我就破门而入啦。”粟粟威胁道。
里面仍然没有半点回复。容绫实在担心,于是走到门口,说道:“东海一别,三年未见。今日一别,来生再会。”说完,她握紧手中的剑,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容绫的声音像是一把锁,瞬间打开了穆承影的心门。他突然睁开双眼,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紧接着,他手忙脚乱地穿上鞋子,随手拿了一件氅衣披上,赶紧跑去开门。见穆承影突然开门,众人都吓了一跳。穆少姝看向容绫,喜道:“还是这位姑娘有办法。”
陆桢钰仔细看了看容绫的背影,这才想起她三年前曾经来过绝剑山庄。穆承影追上去拉住容绫的手臂,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容绫努力保持镇定,深呼一口气之后才转过身来面对穆承影。四目相对,穆承影的眼泪顿时湿了眼眶。他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将容绫拉入怀中,说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绫儿……”
“对不起,我来晚了。”容绫忍着眼泪,声音却哽咽了。这三年来,她又何尝不想回来找他呢?容绫心里后悔不已,前几日在括苍山重逢的时候若是与他相认,也许他现在也不会受伤。如今回到他的怀抱,她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绫儿,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穆承影说道。
穆少姝看着眼前的一幕,顿时明白了什么,叹道:“难怪哥哥一直不愿意娶袁姑娘,原来是心有所属了。我真没想到,冷若冰霜的哥哥,竟然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陆桢钰说道:“袁姑娘还未嫁人,你可别说有损人家名声的话。”
容绫意识到周围还有人,顿时脸颊一红,离开了穆承影的怀抱。她抬眼看着他,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傻?受了伤,怎么也不让大夫医治呢?”
“妻子留不住,兄弟救不了,自己又受了伤,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穆承影说道。
容绫为他理顺衣襟,说道:“妻子会回来,兄弟的仇还等着你去报,伤好了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你若是早些出现,我也不至于生无可恋。”穆承影低下头来捧着她的脸,眼里满含深情,“你害我相思成疾,茶饭不思,病入膏肓,险些抑郁而终。你得补偿我。”
“我看你这么能说会道,不像是病人啊。你该不会是装的吧?”容绫将他的手拿下来,打量着他。
“我怎么会是装的呢?”穆承影话音刚落,突然捂着胸口弯下了腰,看起来很是痛苦。
“你还装。”容绫轻轻碰了碰他的头。谁知这一碰,穆承影突然晕了过去。幸亏容绫及时扶住他,他才没有倒在地上。其余人见了,都赶紧过来帮忙,将他扶回了房间。
忆慈替穆承影检查了伤势,才知他的胸口中了一掌,至今还有淤青。她开了药方,说道:“表哥受了重伤,又经历大喜大悲,心绪起伏,故而晕倒。吃几服药,他便能痊愈了。”
“那他何时能醒过来呢?”陆桢钰问。
忆慈说道:“舅母放心,表哥明早就能醒来。他已经两天没有合眼了,就让他睡会儿吧。”
“如此我就放心了。”陆桢钰感慨道,“忆慈,这次多亏了你啊。”
“舅母最应该感谢的是阿绫姐姐,若不是她,只怕表哥现在还不肯开门呢。”忆慈看向容绫,露出欣慰的笑。
陆桢钰来到容绫面前,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态度,不禁有些惭愧。如今她也明白了,承影只喜欢这个姑娘,自己若要拆散他们,只怕儿子要孤独终老了。陆桢钰温和一笑,说道:“容姑娘,谢谢你。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伯母,您别这么说。”容绫微笑着说。她忽然想起穆纯均,又道:“伯母,既然穆公子已经没事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还有事,得告辞了。”
“你要去做什么呢?”陆桢钰问。
容绫不想让穆承影知道自己去黑山岛冒险,故而没有说实话。她想了想,吞吞吐吐地说:“家中还有急事……不得不走。伯母告辞了,以后若有机会,我再来拜访。”
忆慈和粟粟知道容绫要去做什么,她俩虽有不舍,但也只能按照之前的约定,替她隐瞒。